第三个、第四个接连站起。有人讲某位被逼殉葬的侧妃,有人讲某个因发明灌溉术反遭焚书的农妇,甚至有个男孩站起来说:“我娘说,真正的英雄不是站在高处的人,而是那些明明可以逃,却选择留下来教别人怎么活的人。”
阿枝坐在台下,眼眶湿润。她看见远处廊柱后,李清漪静静伫立,肩披旧式军氅,腰佩无锋之剑??那是象征卸任将领的礼器。两人目光相接,彼此颔首。
当晚,阿枝伏案疾书,将今日所闻尽数记录。她不再称这本书为《残灯录》,而是在扉页郑重写下新名:**《她光》**。
写着写着,忽觉手腕一凉。低头一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圈极细的银链,链坠是一片小小的蓝玉碎片,隐隐发烫。她猛地想起,这正是当年沈婆从时间之井带回的星核残屑!
与此同时,长安城郊,一座荒废的尼庵内。
李清漪独坐佛堂,面前摆着三盏油灯:一盏蓝焰跳动,一盏赤光隐现,第三盏则静如止水,色泽难以名状。她闭目凝神,低声诵念:
“愿以我残躯为引,唤诸魂归来。”
灯火齐颤。
地面缓缓裂开,七具青铜棺虚影浮现,与极北冰原遥相呼应。其中六具安然不动,唯第七具剧烈震动,棺盖寸寸崩裂。一只苍白的手伸了出来,指节修长,掌心有一道旧疤??那是曾经握笔太紧留下的痕迹。
“林昭……”李清漪睁开眼,泪水滑落,“你终于肯回来了。”
那手轻轻一挥,虚空中浮现出无数文字,宛如星辰排列:
>**“我不是为了复活而来。我只是想让他们知道??我曾活过。”**
话毕,手影消散,青铜棺重归沉寂。唯有那盏混沌之灯,光芒微涨。
数日后,朝廷颁布新规:“凡民间私设贞洁牌坊者,一律拆除;宗族族规不得凌驾国法;女子继承权与男子同等。”诏书末尾署名并非皇帝,而是十二位来自各地的平民女子代表,为首者正是小禾的母亲。
消息传到江南,阿枝正在教学生们唱一首新编的童谣:
>“姐姐写书我不怕,
>娘亲识字会算账。
>昨夜梦见外婆笑,
>说她名字有人讲。”
孩子们声音清脆,如春溪奔流。阿枝站在桃树下,望着满园生机,忽然觉得,或许所谓重生,并非时光倒流,而是记忆苏醒。
又过了半月,清明将至。阿枝带着《她光》初稿来到城外乱坟岗。此处埋葬着历代无名婢妾,碑石皆无名姓,仅以编号标记。她在第十三号墓前停下,放下祭品:一碗药汤,一块桃花酥,一本翻开的书。
正欲焚香,忽见墓碑缝隙中钻出一株野花,花瓣洁白,蕊心泛蓝,竟与传说中的“星语莲”极为相似。更奇的是,花茎上缠绕着一根锈铁丝,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
她蹲下身,轻轻抚摸那朵花。刹那间,脑海中响起无数声音??
有沈婆在柴房抄书时的低吟,
有林昭临终前的呢喃,
有阿芜跳入时间之井前的最后一句“别忘了我”,
还有千千万万未曾留下姓名的女子,在黑暗中whispered的同一句话:
**“记得我。”**
泪水滚落,砸在花瓣上。那一瞬,整片乱坟岗的野草同时抽芽,枯木逢春,仿佛大地也在回应这份迟来的祭奠。
回到学宫当晚,阿枝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浩瀚星空之下。前方是阿芜的背影,正缓缓推开一扇巨大的门。门后并非天堂,而是一条漫长的道路,两旁站满了古今女子:持笔的、执剑的、抱婴的、耕田的、仰望星辰的……
“这条路很长。”阿芜回头对她笑,“但现在已经有人走了。”
她醒来时,天刚破晓。推开窗,发现院中那株枯梅竟已开花满枝,香气弥漫整个庭院。而在梅树根部,静静躺着一块焦黑布片,上面的血字再次变化:
>**“你们做到了。现在,轮到你们继续。”**
风吹过,纸页翻动,仿佛无数亡灵在轻轻鼓掌。
阿枝取出《她光》,在最后一页添上一行字:
>**“历史不是由胜利者书写,而是由不肯遗忘的人照亮。”**
她合上书,望向远方。
朝阳升起,万丈金光洒落人间。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