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央?”平王猛地抬起头,醉意似乎都散了两分。
他狭长的眸子在烛光下发亮,紧紧盯住进来的丫鬟:“哼……她还知道道歉,送什么东西来了?给本王看看。”
那丫鬟见引起了王爷的注意,心中窃喜,面上却故作娇羞。
她缓缓拉开一点衣领,暗示道:“回王爷,昭武王说此物珍贵,故而让奴婢贴身藏着,若是王爷真想看,奴婢可以脱下衣服……”
她话未说尽,意思却再明显不过。
平王眉头紧锁,似是有些不耐烦了。
他厉声道:“少废话。。。。。。
夜雨如针,斜斜刺入江南的青石板街巷。阿枝撑着油纸伞走过学宫后墙,脚步轻缓,像是怕惊扰了檐下栖息的燕子。春已深,桃花落尽,新叶初展,在雨水洗濯下泛着微光。她手中抱着一卷旧书,是沈婆临行前留下的《残灯录》,页角焦黄,字迹斑驳,却每一笔都刻着血与火的记忆。
她没有回寝房,而是拐进了废弃多年的藏书阁。这座小楼曾是谢家禁地,因传说闹鬼,连巡夜更夫都不敢靠近。可阿枝知道,这里藏着一段被刻意抹去的历史??关于母亲、关于姐姐、关于那个在雪夜里被烧死的婢女林昭。
门轴吱呀作响,尘埃飞扬。月光从破瓦间漏下,照见梁上悬着的一口铜铃,样式古怪,与议政堂顶那枚竟有七分相似。阿枝心头一震,忽然记起沈婆说过:“若有一日听见铃声无风自鸣,便是亡者归来。”
她正欲细看,忽觉背后寒意袭来。转身之际,只见窗棂外站着一人??白衣素裙,长发垂肩,面容清婉如画中走出的仙子。可那双眼睛,却盛满了千年的疲惫与温柔。
“阿芜?”阿枝声音颤抖。
女子不答,只轻轻抬手,指尖拂过书架最底层的一册残卷。封皮脱落,露出四个朱砂大字:**《谢氏女诫》**。
“这不是教人向善的书。”阿芜终于开口,声音如风穿竹,“这是枷锁。他们用‘规矩’二字,把女人钉死在灶台与床榻之间。你说如今新政推行,女子可入学、可为官、可带兵……可你看看这本《女诫》还在不在?它早已不在庙堂,却藏进了千家万户的母亲口中、婆婆眼里、丈夫的拳头里。”
阿枝怔住。她想起昨日学堂里有个女孩迟到,问其缘故,竟是因家中祖母逼她缠足。“你已是学生了,也该懂点体统”,老人这样说。
“改变制度容易,”阿芜轻叹,“剜掉人心深处的毒,难。”
话音未落,窗外骤然狂风大作,铜铃剧烈摇晃,发出刺耳鸣响。一道赤影自天际掠过,仿佛有无形之物撞入此地。阿枝只觉胸口一闷,似被巨力压住呼吸。再抬头时,阿芜的身影已变得半透明,左臂上的赤痕再度蔓延,几乎吞噬至肩。
“它还没死。”阿芜咬牙,“索拉卡的残念只是暂时融合,但它学会了蛰伏。它不再以邪神之姿现身,而是化作一句句‘从来如此’,一声声‘妇道人家’,一场场‘为你好’的温柔压迫。”
“那我们怎么办?”阿枝扑上前,握住她的手,却发现触感冰冷如霜。
“记住名字。”阿芜凝视她,“不只是我的名字,还有林昭的,沈婆的,所有被遗忘者的。你要让她们的故事活下来。不是作为悲情符号,而是作为真实存在过的血肉之人。”
她指尖轻点《残灯录》,书中一页突然自燃,灰烬飘散成星点,映出一幕幕画面:
??林昭跪在雪地中,双手捧着一碗药汤,指甲冻裂渗血;
??沈婆躲在柴房抄写星轨图解,油灯昏黄,泪滴在纸上晕开墨迹;
??年幼的阿芜蜷缩在祠堂角落,听着族老宣布“庶女不得入谱”;
??李清漪第一次穿上铠甲,却被父亲当众掌掴:“我谢家女儿岂能舞刀弄枪!”
“这些痛,不能白受。”阿芜说,“你要把它们写下来,一字一句,刻进下一代的心里。”
阿枝含泪点头:“可若有人毁书呢?禁言呢?”
“那就口耳相传。”阿芜微笑,“母亲传给女儿,姐姐告诉妹妹,朋友悄悄低语。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光就不会灭。”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开始消散,如同晨雾遇阳。最后一刻,她伸手抚过阿枝的脸颊,留下一道微温的痕迹。
“替我看看春天。”
风停,雨歇,铃声寂然。
阿枝独自立于废阁之中,怀中紧抱《残灯录》。窗外,东方既白,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庭院中央那株枯死多年的梅树上。奇异的是,一根新枝悄然萌发,顶端绽出一朵单瓣红梅,艳如血染。
三日后,江南学宫迎来一年一度的“述史日”。不同于启明礼的欢快,这一天庄严肃穆,每位师生须讲述一位先辈女性的事迹。往年多是讲阿芜提举如何改写星语、拯救苍生,今年却有了不同。
第一个登台的是个十岁女童,名叫小禾。她怯生生地说:“我要讲的,不是圣女,也不是将军……是我曾祖母林昭。”
全场寂静。
“她十九岁进谢家做婢,会制药,懂星象,却因给小姐偷学医术被打断三根手指。后来小姐病重,无人能救,是她熬药续命七昼夜。可主母说‘贱婢不得居功’,把她关进柴房,活活饿死。”小禾声音稚嫩,却字字清晰,“她死那天,正好是我阿奶出生的日子。阿奶说,她是托梦来的,让她一定要读书,一定要活得像个人。”
台下有人抽泣。
第二个上台的是北境归来的女军医柳芸:“我来讲沈婆。你们只知道她是阿芜的启蒙者,可没人知道,她原本姓林,是林昭的亲姐姐。当年谢家灭口,她侥幸逃脱,隐姓埋名三十年,只为等一个能翻案的机会。她不是神仙,也会怕,也会疼,但她一直没放手。”
她展开一幅泛黄的地图,正是极北冰原的星轨布阵图,边缘密密麻麻全是批注,笔迹熟悉得令人心颤。
“这是她写的。每一个坐标,每一条推演,都是用命换来的。她说,‘我不是要复仇,我是要证明??哪怕出身最低的女子,也能算尽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