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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与高墙（第2页）

她站起身，向前走了一步，逼近徐扬，周身散发出一种迫人的气场：“徐教练，你是在用你那份廉价的同情心和天真烂漫的想象力，来对我的生活进行道德审判吗？践踏？真心？你以为那是什么单纯的‘心意’？”

徐扬被她眼神里的冰冷和嘲讽刺得心口一痛，但还是倔强地坚持着：“难道不是吗？那些信件和礼物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许漾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话，她甚至极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深切的厌烦，“徐教练，你每天接触的都是科学数据、肌肉骨骼、健康营养，你活在一個有付出就有回报、有真心就能被看见的世界里，对吧？”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徐扬所有天真的想象：“那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喜欢’会每天跟踪你的车，窥探你的住址，把你家人信息扒得一干二净？什么样的‘支持’会给你寄来血书、意义不明的物体，甚至动物尸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你和你身边的人？什么样的‘真心’会不惜造假、编故事，只为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蹭一点热度？”

她的声音并不高，甚至有些低沉，但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砸在徐扬的心上。

“你看到我丢进垃圾桶的，觉得我践踏了‘真心’？”许漾的语气彻底冷了下来，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和疲惫，“那我告诉你，我只是在清理垃圾，在保护我自己那点可怜的、不被骚扰的正常生活。筛选这些‘心意’的工作，有专业团队在做，能被送到我这里的，已经是经过层层过滤后，依旧让我觉得不适、需要被清除的东西。”

她向前倾身，目光牢牢锁住脸色微微发白的徐扬，一字一句地问道：“徐教练，站在你的专业角度告诉我，我该怎么处理这些‘心意’？捧着它们，感恩戴德吗？你又了解我多少呢？”

徐扬被她一连串的话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渐渐发白。她从未想过光鲜亮丽的背后是如此不堪的纠缠和威胁。她只是…只是基于自己那一刻的感受，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她感到一阵懊恼和难堪，为自己片面的指责，也为窥见了对方不堪重负的一角而感到无措。

“对不起…”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我不知道…是这样的…”

“你当然不知道。”许漾打断她，语气里的冰冷没有丝毫缓和，反而多了一丝淡淡的、却伤人的不屑，“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也不了解我所处的世界。你所看到的，只是你想象中的‘许漾’，和你所以为的‘真相’。”

她站起身，拿起毛巾搭在肩上，不再看徐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淡漠，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疏远：“继续训练吧。你的职责是协助我完成体能计划，而不是对我的私人事务做出道德评判，我也不想换人重新磨合。”

说完，她走向器械区，留下徐扬一个人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个记录板，指尖冰凉，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被戳破天真后的难堪，有了解到真相后的震惊，但更多的，是被那句“你根本不了解我”和“道德评判”所刺伤的钝痛。

她确实不了解。她所拥有的，只是多年前一个青涩的善意和如今训练室里一个个零碎的片段。她以为自己看到了更多，其实只是隔着一层更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训练在一种比之前更加冰冷和尴尬的沉默中继续。两人之间那堵刚刚似乎融化了一点的冰墙，不仅瞬间恢复了原状，甚至变得更加厚实、更加寒冷。

徐扬机械地发出指令，辅助，记录。她心里充满了懊悔，却不知该如何打破这僵局。而许漾，则彻底关闭了所有情绪反馈的通道，像一台精密而冷漠的机器，高效地执行着每一个动作，将所有的波澜，都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面具之下。

课程结束时，徐扬沉默着低头收拾东西，不敢再看许漾一眼。

“明天早上八点。”许漾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是公事公办的冷淡，没有多余一个字。

徐扬动作一顿，低声应道：“是，许老师。”整理器械时，徐扬不小心碰倒了保温杯。许漾伸手扶住，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同时缩回手。

"那些信…"徐扬突然开口。

许漾擦拭杯身的动作微滞："徐教练现在要做阅读理解？"

"只是觉得……有些人只是想表达自己的爱意，只是用错了表达方式。"

训练室安静得只剩空调声。许久，许漾轻声说："爱意和伤害，有时用的是同一种信纸。"

徐扬有些狼狈的离开了训练室。走在回“健航”的路上，晚风吹在脸上，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凉爽。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被戳破天真后的难堪，了解到冰山一角真相后的震惊，以及被那句“换人”所刺伤的恐惧和深深的懊悔。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靠近”和“了解”，不过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的遥望。那道冰墙，远比她想象的要厚，要冷。而她的冒失，差点毁掉了自己辛苦争取来的、站在这里的机会。

那一晚，徐扬失眠了。她反复回想许漾的话，第一次真正试图去理解那个光环背后、她所不了解的残酷世界。那种认知，让她感到无力，也让她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那份“真诚”背后，是否也隐藏着某种傲慢和无知。

而城市的另一端，许漾站在公寓落地窗前，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她想起徐扬最后那苍白而惊慌的表情，心里并无多少快意。那种纯粹的、甚至有些笨拙的“在意”，在这个充满算计的环境里，显得如此稀少，却又如此…麻烦。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或许，话是说得太重了些。但有些界限，必须划清。这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