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黑尾巴的白猫,那片旋转的叶子,还有那个人轻而平静的语调,在她脑海里模糊地交织着。
那个人的到来,渐渐成了沈知秋灰暗日历上,一个带着微弱光晕的标记。
她不再需要依靠父亲的事务作为理由,她会独自前来。
这一点,沈知秋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心里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
然后,那个人开始往地上放东西。
不是书,也不是笔,而是糖。
用亮晶晶的琉璃纸包着,每一颗的颜色都不一样,像小小的、被精心包裹起来的宝石。
第一次,是一颗淡黄色的,躺在褐色的泥土地上,很扎眼。
沈知秋用余光盯着它,心里拉响了警报。
这是什么?试探?诱惑?她一动不动,直到那个人离开,那颗糖还孤零零地待在原地,被风吹得糖纸窸窣作响。
她最终也没有去碰它。
第二次,是紫色的。
风更大些,糖纸被吹得翻了个面。沈知秋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它吸引。
鬼使神差地,在那个人准备起身的瞬间,她的指尖极快地从泥土上掠过,几乎感觉不到触碰地,擦过了糖纸的边缘。
冰凉的,滑滑的触感,她像被电到一样立刻缩回手,心脏怦怦直跳,仿佛做了一件极其大胆的坏事。
第三次,是乳白色的。
那天阳光很好,糖纸反射着光,看起来特别柔软。沈知秋低着头,心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是危险的。
可是……那个人只是放下,从未要求过什么。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一眼身边那人平静的侧脸。
最终,在那个人站起身,脚步声即将远去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将那颗糖抓在手心,紧紧攥住,藏进了自己衣服口袋里。
糖纸棱角硌着掌心的皮肤,带来一种陌生的、坚实的触感。
从此,这成了她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个人每周都会来,每周都会放下一颗糖。
沈知秋依旧不看她,不道谢,但她开始“期待”那颗糖的出现。她会偷偷观察糖纸的颜色,猜测里面会是什么味道。是酸的?还是甜的?那个人似乎有意在变换着,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味觉游戏。
她发现,当那颗糖轻轻落在地上时,自己紧绷的肩膀会不自觉地松弛一分。这不是妥协,更像是一种……确认。
确认这份安静的陪伴依旧存在,确认这个小小的、甜蜜的“意外”每周都会如期而至。
她总是在确认那人离开后,才会悄悄拿出那颗糖。她会先小心地剥开糖纸,不让它发出太大声音,然后看着里面那颗晶莹或柔韧的糖果。
有时是清透的红色,有时是温暖的橙色。她会伸出舌尖,极轻地舔一下。
甜味。
一种陌生的、小心翼翼的、却真实无比的甜味,在她舌尖慢慢化开。不同于福利院偶尔分发的那种廉价的、齁人的甜。
这种甜更纯粹,更复杂,带着水果的香气或是牛奶的醇厚。
她会把糖含在嘴里,让它一点点融化,感受那丝丝缕缕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仿佛连心里那片冻土,也被这微弱的暖流浸润了一点点。
她会把那些漂亮的琉璃糖纸仔细地抚平,压展,然后藏在自己枕头底下最隐蔽的角落里。
夜深人静时,她会偷偷摸出来,在黑暗中感受它们光滑冰凉的触感,仿佛触摸着一个个被保存起来的、安静的、带着甜味的下午。
她们之间依旧没有言语。但那颗每周变换的糖果,成了比任何语言都更直接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