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试图安抚朋友的善意。
小文紧紧抱住热水袋,像是抱住一根浮木。“我希望是我们俩中的一个,”她喃喃道,眼神却有些闪烁,“反正……反正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谁被选上都好,对不对?”
沈知秋看着她,点了点头,嘴角努力想弯起一个让她安心的弧度,但最终只是牵动了一下。
她心里那片冰冷的湖,似乎因为这句“最好的朋友”,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流。
然而,第二天下午,参观结束后,风暴来临了。
那对夫妇最终没有立刻做出决定,只是温和地表示需要再考虑。
玲姐显然心情极差。她和她的小团体围在活动室的角落,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里每一个可能的“竞争者”。
最后,定格在了依旧并肩坐在沙发上的沈知秋和小文身上。
玲姐走了过来,双手抱在胸前,视线先在沈知秋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嫉妒和厌恶,然后,转向了脸色煞白的小文。
“小文,”玲姐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你昨天是不是帮王阿姨洗了被子?我好像看到……某位‘小公主’的被子,特别干净呢。”
这是明目张胆的诬陷。沈知秋昨天根本没有洗过被子。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文身上。沈知秋也看向她,眼神里是纯粹的困惑,她以为小文会立刻摇头否认。
小文的呼吸急促起来,手指绞着衣角,骨节发白。她不敢看沈知秋,目光躲闪着,在玲姐逼视和周围好奇的注视下,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我……我……”她的声音像卡在喉咙里。
玲姐往前逼近一步,带着威胁的意味:“说实话哦,小文。我们可是都看见了。是不是有人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偷懒耍滑,把活儿都推给你了?”
这是一个选择题。是坚持事实,保护她口中“最好的朋友”,然后承受玲姐团体后续无尽的孤立和刁难?还是……顺势而下,加入更“强大”的一方,以求自保?
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上。沈知秋看着小文剧烈挣扎的侧脸,看着她逐渐失去血色的嘴唇,心里那片刚刚泛起的暖流,一点点冻结。
终于,小文猛地抬起头,却不是看向玲姐,而是飞快地、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歉意瞥了沈知秋一眼,然后像用尽了全身力气,对着玲姐,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是……是她让我帮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像惊雷一样在沈知秋耳边炸开。
“她说她手冷……”小文补充道,试图让这个谎言听起来更合理,却只让它显得更加苍白和残忍。
玲姐脸上露出了胜利的、残忍的笑容。她满意地拍了拍小文的肩膀,仿佛在嘉奖一个终于认清形势的部下。
周围响起几声意味不明的唏嘘和低笑。
沈知秋没有动。
她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小文,看着那个昨天还和她分享同一杯热水、说她们是“最好的朋友”的小文。
她看着小文在说出那句话后,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那下意识躲闪的、充满愧疚的眼神。
没有愤怒,没有争辩,甚至没有泪水。
沈知秋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冻僵了四肢百骸。
她一直知道玲姐她们的恶意,那是来自外部的风雨。她筑起心墙,试图抵挡。
可她从未想过,这风雨会从她唯一信任的、向她敞开过的那扇窗户里,倒灌进来。
她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她没有再看小文一眼,也没有看玲姐和任何人,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出了活动室。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像一株被冰雪彻底覆盖、再也发不出任何芽来的植物。
从那一刻起,福利院里那个会对人露出温柔笑意、眼中尚有星光的沈知秋,彻底死去了。
阳光再也照不进她的眼底,因为她自己,亲手关上了那扇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