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就坐在斜对面,闻言抬起头,目光落在沈知秋手下那幅几乎完成的、闪着光的蝴蝶纽扣画上,眼神沉了沉。
她把自己那幅歪歪扭扭、纽扣粘得乱七八糟的画往前一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好看有什么用?手巧有什么用?有些人啊,就是命贱,再打扮也就是个没人要的孤儿。这些东西给她,真是白瞎了。”
空气瞬间凝滞。
沈知秋穿针的手顿住了,指尖捏着的那根细针,变得像有千斤重。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垂下来,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玲姐旁边那个羊角辫立刻接话,声音尖细:“就是!玲姐说得对!她不就是会拍马屁吗?哄得阿姨把好东西都给她!”
“看她那副清高的样子,好像谁都看不起似的。”
议论声像蚊蚋一样嗡嗡响起,并不激烈,却带着冰冷的毒刺,从四面八方钻进沈知秋的耳朵里。
她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只是那只原本要固定最后一片“翅膀”的贝母纽扣,从她微微颤抖的指尖滑落,“嗒”的一声轻响,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玲姐的脚边。
玲姐弯腰捡起那颗纽扣,在手里掂了掂,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好奇,看着沈知秋僵硬的背影。
“哟,掉了?不要了?”
沈知秋的脊背挺得笔直。
终于,她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然后把那幅几乎完成的、流光溢彩的纽扣蝴蝶画,轻轻地、却是决绝地,反面朝上扣在了桌子上。
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整个手工教室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孩子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她没有哭,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站起身,默默地走到教室角落,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她的动作很慢,背影单薄而倔强,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筑起一道无形的墙,隔绝掉所有伤人的声音。
从那一天起,福利院里那个曾经会发出清脆笑声、眼睛像月牙一样弯起来的沈知秋,仿佛真的随着那只被扣下的蝴蝶,一起被封印了起来。
她不再主动展示任何“灵巧”,手工课交上去的东西变得平庸。
她不再轻易微笑,大多数时候只是沉默地看着地面。
她甚至开始下意识地回避镜子和任何能映出倒影的东西。
阳光依旧会落下,槐树的影子依旧每天移动。
只是那个坐在光影里的孩子,把自己藏进了更深的阴影之中。
她开始明白,在这里,“不同”本身就是一种罪。而她的善良与温柔,成了最容易被攻击的软肋。
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寒风像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福利院的暖气不足,孩子们大多挤在活动室里,靠着彼此的身体取暖。
气氛有些特别,因为第二天,将有一对看起来条件很好的夫妇要来参观,据说,是想领养一个女孩。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微妙的、压抑的兴奋与紧张。每个适龄的女孩都在暗自期待,又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
沈知秋蜷在靠窗的旧沙发上,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摇晃。
她心里也有一丝极淡的希冀,像风里残存的最后一片叶子,摇摇欲坠。
她也想有一个家,有会固定叫她“秋秋”的爸爸妈妈。
小文挨着她坐着,手脚冰凉,不停地搓着。她比沈知秋更紧张,眼神时不时瞟向门口,又飞快地收回来。
“秋秋,”小文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安的颤抖,“你说……他们会选谁?”
沈知秋转过头,看到小文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她把自己怀里一个有些旧却还算暖和的热水袋默默塞到小文手里,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