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质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悬在玄武门所有人的头顶。
风声似乎都静止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充满了窒息般的压迫感。
跪在地上的房玄龄,这位昔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大唐宰辅,此刻不过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他浑身颤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李承乾的目光,终於从房玄龄那张布满绝望的脸上移开。
他缓缓转头,视线如同淬了冰的刀刃,先是轻飘飘地扫过一脸泪痕、瑟瑟发抖的高阳公主,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怜悯,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厌恶。
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低著头、企图將自己缩成一团的和尚——辩机身上。
剎那间,辩机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毒蛇盯上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衝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里不再是戏謔,不再是审判,而是最纯粹、最原始的杀意。
太子要杀他!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辩机脑中炸响。
他不想死!
他可是玄奘法师的高徒,是名满长安的大德高僧,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他还有无尽的佛法要去参悟,怎么能像一条野狗一样,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求饶吗?
看房玄龄的下场就知道,求饶只会换来更深的羞辱。
恐惧与求生的本能在他心中疯狂交战,最终,一种扭曲的、属於修行人的傲慢占据了上风。
他猛地抬起头,迎上了李承乾那双黑得不见底的眸子。
他挣扎著从地上爬起来,虽然双腿还在打颤,却努力挺直了腰杆,將那身月白色的僧袍整理了一下,仿佛这样就能找回几分尊严。
“太子殿下!”
辩机的声音尖锐而突兀,划破了玄武门前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满是错愕与不解。
疯了么?
这个时候还敢开口?
辩机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呼喊:“你误入歧途了!滥用权柄,威逼重臣,此乃魔道所为!”
他见李承乾只是冷冷地看著他,没有立刻发作,胆气不由得又壮了几分。
他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指,直指李承乾,声色俱厉地喝道:“我乃佛门高僧,是为天下苍生祈福之人!你不可辱我,更不可杀我!”
“你若敢动我分毫,便是与天下佛门为敌!天下万千僧侣,必將视你为妖魔!我佛慈悲,亦有金刚怒目!届时,你必將被打入阿鼻地狱,受万劫不復之苦!”
他越说越激动,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態的潮红,仿佛自己已经化身为佛法正义的使者,正在审判眼前的暴君。
他说完了。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文武百官们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威胁太子?
还是用虚无縹緲的佛祖和地狱来威胁?
这个和尚,是真的被嚇傻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李承乾並没有勃然大怒。
他静静地听著,脸上的森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古怪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