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清依言往东走,果然见一户人家亮着灯,门虚掩着。
他推门进去时,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正劈柴,见了他便首起身:
“是衙署的弟兄?来取肉?”
“我……随便看看。”张清望着院里挂着的半扇猪肉,油脂在灯光下泛着光。
“这有啥看的?”汉子咧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搁以前,这时候早该藏起来了,怕曾家的恶奴抢。如今不怕了,穆头领说了,买卖人凭本事挣钱,谁也不许欺负。”
那汉子拿起块剁好的肉递过来,“尝尝?刚杀的,新鲜!”
张清没接,只问:
“你就不怕……他们哪天变了卦?”
“变卦?”汉子把斧头往柴堆上一搁,
“王头领带弟兄们打曾头市时,秋毫无犯,还把曾家粮仓的米分给了庄户。
若是真心为祸,能这般待百姓?再说项充、李衮几位头领,天天带着人修堤坝、护商旅,比官府的兵卒尽心多了!”
正说着,远处传来打更声,梆子敲了西下。汉子道:
“天快亮了,客官该回了。这曾头市,白日里瞧着好,夜里更安稳——你听听,连狗都不叫。”
张清走出柴门,果然听见西下静悄悄的,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他抬头望,月光明亮,照着家家户户的屋顶,烟囱里虽无炊烟,却像是藏着无数安稳的梦。
往衙署走的路上,他脚步发沉。
白日里那些画面此刻又浮上来,只是再不是“表演”的模样——
粮铺妇人的笑里有真实的满足,学堂窗外的妇人眼里有踏实的期盼,就连药铺前的水汽,都带着真切的暖意。
回到厢房时,天己蒙蒙亮。
张清躺在榻上,望着渐渐亮起来的窗纸,心里那点对“表演”的怀疑,像被晨露打湿的蛛网,渐渐塌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王进那双坦荡的眼睛,想起老汉说“这般恩情记一辈子”时的郑重,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第一次觉得,自己坚守的“忠义”,或许真的有哪里不对。
窗外传来扫地的声音,是早起的衙役在打扫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