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头市衙署的后院厢房里,月色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洒下一片斑驳。
张清和衣躺在榻上,双眼瞪着梁上的蛛网,怎么也睡不着,白天所见的景象像走马灯般在眼前转——
曾头市街道平整的青石板路、粮铺前笑谈的妇人、学堂里朗朗的书声、药铺前熬药的水汽……
这些画面混着王进那句“让天下人有饭吃”的朗朗誓言,搅得张清心头发乱。
“定是圈套。”张清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白日里那些百姓的笑脸、老者的和善,说不定都是王进特意安排的戏码。
草寇最善笼络人心,当年他爹任东昌府通判时,就常说“贼子伎俩,无非小恩小惠诱骗愚民”。
窗外传来三更的梆子声,衙署里的巡更脚步声渐渐远去。
张清悄无声息地爬起来,摸了摸腰间——
白日里王进解了他的枷锁,只留了条松松的麻绳。
张清三两下挣开绳结,蹑手蹑脚溜到窗下,见院外只有两个打盹的兵卒,便矮身从墙根的阴影里绕了出去。
夜风吹过街巷,带着些微麦香。
白日里热闹的市集此刻静悄悄的,只有几家铺子外挂着的气死风灯在摇晃,照得石板路忽明忽暗。
张清贴着墙根往前走,眼睛像鹰隼般扫视着周遭——若真是演戏,夜里总该露出破绽。
行至南街口,忽见一户人家的窗纸透着昏黄的灯光,里头传来妇人的絮语:
“……明日得去磨坊把新麦磨了,多存些面,入冬给娃做棉馍。”
“急啥?”一个汉子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慵懒,
“如今粮价稳当,穆头领又免了磨坊的税,啥时候去不行?倒是你,别总给娃做那么稠的粥,当心积食。”
“你懂啥?”妇人笑骂道,
“前两年吃了上顿没下顿,如今有粮了,还不许娃多吃两口?再说这新麦,颗粒得很,可不是去年掺着沙土的陈米能比的……”
张清在窗下立住脚,心头发沉,他认得这户人家的土坯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