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是第二天中午来的。
阮沉舟正在给那只德国老座钟擦灰尘,黄铜底座上的花纹积了层薄灰,得用软布一点一点蹭。陆砚去给张奶奶修挂钟了,铺子里就剩她和陆爷爷。门帘被掀开时,带进一股冷风,卷着林晓身上的香水味,甜得发腻。
“阮沉舟,陆砚哥呢?”林晓的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平静,眼睛却像扫描仪似的扫过铺子,最后落在阮沉舟脖子上——那枚银色船锚吊坠,在阳光下闪了下。
“他出去了。”阮沉舟放下抹布,从柜台下拿出那副米白色手套,“这个,他让我还给你。”
林晓的脸“唰”地白了,没接,只是盯着她:“你们……和好了?”
“我们没吵架。”阮沉舟把手套往她面前推了推,“他说戴着不方便。”
“不方便?”林晓忽然笑了,笑声有点尖,“是你觉得不方便吧?阮沉舟,你真以为他能跟你怎么样?他爸妈要是知道你以前是修汽车的,能同意?”
陆爷爷在摇椅上咳嗽了两声,没睁眼:“晓晓,说话注意点。”
“爷爷,我就是实话实说!”林晓的声音拔高了,“她配不上陆砚哥!你看她那双手,全是老茧,还带着机油味,怎么配碰那些精细的钟表零件?”
阮沉舟下意识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她的手确实不好看,指关节粗大,虎口处还有道修摩托车时被链条刮出的疤,跟陆砚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比,简首是云泥之别。
“零件不分贵贱,人心也一样。”门口传来陆砚的声音,他不知啥时候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修表工具包,“我喜欢她的手,结实,能干,比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好看多了。”
林晓猛地回头,眼睛瞪得溜圆:“陆砚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我说的是实话。”陆砚走到阮沉舟身边,自然地拿起她的手,指尖着她虎口的疤,“这是她努力生活的样子,我觉得很珍贵。”
他的动作很轻,眼神却格外认真。阮沉舟的手被他攥着,暖烘烘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得有点疼,又有点甜。
林晓看着他们交握的手,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你们都欺负我……我爸妈说了,你爸走之前,就跟我爸提过我们的事,说等我大学毕业就……”
“那是长辈的想法,不算数。”陆砚打断她,声音沉了沉,“我爸还说,让我继承他的修船铺呢,我不也开了修表铺?”
“那不一样!”林晓哭着喊,“你明明以前对我很好的!你会陪我去买糖葫芦,会帮我修自行车,会……”
“那是因为你是邻居家的妹妹。”陆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晓晓,我一首把你当妹妹。”
“我不要当妹妹!”林晓跺着脚,眼泪掉得更凶了,“我喜欢你!从初中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你了!”
这话像颗炸弹,在铺子里炸开。陆爷爷睁开眼,叹了口气,没说话。阮沉舟看着林晓通红的眼睛,忽然觉得她有点可怜——喜欢一个人,却不得不看着他对别人好,那种滋味,她懂。
陆砚沉默了很久,才低声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林晓抓起柜台上的手套,狠狠砸在地上,“阮沉舟,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她转身就跑,门帘被掀得老高,撞在门框上“啪”地响,像声不甘的呜咽。
铺子里静了下来,只有座钟的滴答声在响。陆砚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套,叠好放在柜台角落:“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阮沉舟摇摇头,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她……挺可怜的。”
“感情的事,没法可怜。”陆砚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点温柔,“就像修表,错了齿就得拆开重对,硬凑着走,只会把机芯磨坏。”
陆爷爷在旁边接话:“对喽,强扭的瓜不甜。当年我跟你奶奶,就是你奶奶追的我,我一开始还不乐意呢,后来才发现,对的人,啥时候都不晚。”
阮沉舟被说得脸发红,低头假装擦桌子,耳朵却支棱着听陆砚说话。他没接爷爷的话,只是拿起那只德国座钟的摆轮——是昨天他们一起去旧货市场淘来的,黄铜的,带着点磨损的光泽。
“试试?”他把摆轮递给她。
阮沉舟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机芯里装。指尖有点抖,好几次都没对准位置。陆砚的手覆上来,带着她的手慢慢调整,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边:“别紧张,就像我们第一次修那只怀表。”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阮沉舟的心跳得飞快,却奇异地平静下来。“咔嗒”一声,摆轮稳稳地卡进了轴里。
两人对视一笑,眼里的情绪像化开的糖,甜丝丝的。
下午没什么客人,陆砚教阮沉舟认那些复杂的机芯型号。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在工作台上,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墨绿色绒布上,头挨着头,手碰着手,温馨得像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