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视角)
我的书桌最下层抽屉,有个铁盒子,里面装着攒了半年的星星纸、没送出去的新年贺卡,还有一沓折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全是妈妈写的。
最早的一张,边缘都泛黄了。是我三年级第一次被老师罚站那天,因为上课偷偷画画。放学回家时,书包里多了张粉色便签,妈妈的字迹圆圆的:“老师说你画的小猫很像,下次可以课间画呀。”那天晚上,她把我画的歪扭小猫,贴在了冰箱上,旁边写着“我家小画家的作品”。
现在那张纸条还在铁盒里,只是边角被我摸得发毛。就像此刻,手里攥着的新纸条,是妈妈刚放在我笔袋里的:“物理错题集帮你标了重点,不懂的地方画了小问号,等你问我。”
上周物理小测,我又考砸了,38分,卷子上的红叉像小旗子似的插满了。我把卷子揉成球,塞进书包最底层,放学路上绕了三圈,踢着路边的石子,不想回家。
推开家门时,闻到糖醋排骨的香味——是我最爱吃的。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回来啦?排骨刚出锅,先洗手。”她没提考试的事,我扒着米饭,不敢看她。
吃完饭,我把自己关在房间,听见她在客厅跟爸爸说:“试卷我看到了,别逼她,明天我跟她聊聊。”爸爸的声音很轻:“她抽屉里不是有本物理笔记吗?上次我看见她对着笔记哭,估计是自己也着急。”
我猛地拉开抽屉,那本封面印着宇航员的笔记本,确实摊在那里。里面抄满了公式,有的地方被眼泪泡得发皱,还写着“为什么别人一看就会,我就是不懂”。原来他们早就发现了,却假装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笔袋里就多了那张标重点的纸条。我捏着纸条走到厨房,妈妈正在煎蛋,油星溅到她手背上,她“嘶”了一声,赶紧往手上抹牙膏。
“妈,”我把纸条递过去,“这个……我其实有好多地方看不懂。”她转过身,手背上还沾着白牙膏,眼睛却亮了:“正好,妈妈今天休息,咱们一起啃这块‘硬骨头’?”
她讲题时,会用彩色马克笔在公式旁边画小人:“你看这个F=ma,就当是小胖子(F)背着两个小朋友(m和a)跑,少一个都不行。”我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小人,突然笑出声——原来物理也可以不那么讨厌。
铁盒里还有张特殊的纸条,是爸爸写的。去年我生日,他出差没回来,妈妈说他凌晨在酒店走廊给我折星星,折到手指抽筋。盒子最底下压着张酒店便签,爸爸的字迹龙飞凤舞:“语然14岁了,是大姑娘了,但在爸爸心里,永远是那个追着风筝跑的小不点。”
昨天整理抽屉时,发现铁盒旁边多了个新本子,封面是我喜欢的蓝色星空。翻开第一页,是妈妈的字:“给语然的错题本续集——这次咱们换种颜色画小人。”
我突然想,也许不用把秘密藏得那么深。比如现在,我拿起笔,在妈妈画的小胖子旁边,添了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旁边写着:“这个是我,跟着小胖子一起跑。”
煎蛋的油溅到手上时,我下意识缩了下,却听见身后“噔噔噔”的脚步声。语然举着瓶烫伤膏跑过来,不由分说往我手背上挤:“妈,你怎么总这么不小心!”
她的指尖有点凉,涂药膏的动作却很轻,像在对待什么易碎品。我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突然想起她三岁时,我切菜割破手指,她举着创可贴,踮着脚尖往我手上贴,结果把创可贴贴反了,还奶声奶气地说:“妈妈不疼。”
“没事,小伤。”我抽回手,把煎好的蛋盛进盘子,边缘有点焦——是她爱吃的焦边。她没说话,转身回了房间,我听见书桌抽屉“咔哒”一声,知道她又在往那个铁盒里放东西。
那个铁盒,我其实早就发现了。去年大扫除,她不在家,我帮她擦书桌,看见最下层抽屉露着个铁角。盒子没锁,里面全是零碎:掉了耳朵的布偶、写满拼音的日记本、还有我给她写的那些纸条。
最让我心头一软的,是张被胶带粘了又粘的试卷,78分,上面用红笔写着“加油”,旁边画着个丑丑的笑脸——是我当年写的。原来她早就不生气了,只是不好意思说。
语然的物理一首是弱项。上周去学校开家长会,物理老师拿出她的作业本,皱着眉说:“这孩子上课总走神,笔记记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我翻着她的本子,看见页角画着好多小太阳,突然想起她跟我说过,后桌那个叫林浩宇的男生,总帮她讲题。
晚上跟江辰说:“要不请个家教?”他却摇头:“你没发现她笔记本里夹着林浩宇的解题步骤吗?字写得跟她很像,估计是照着抄的。孩子自己愿意学,比请家教管用。”
第二天我去文具店,挑了本蓝色星空的笔记本——语然房间的窗帘就是这个图案。在第一页画了个举着公式牌的小胖子,旁边写着“这是物理界的小导游,跟着他走准没错”。
给她讲题时,故意把“F=ma”说成“小胖子背着两个小朋友”,看见她嘴角偷偷来,就知道这招管用。她爸爸总说我“把教育弄成了过家家”,可他不懂,对付这个年龄段的孩子,硬邦邦的道理不如软乎乎的陪伴。
刚才语然回房间时,把物理笔记本落在了餐桌上。我翻开看,发现她在我画的小胖子旁边,添了个扎马尾的小女孩,旁边写着“一起跑”。眼眶突然有点热——原来孩子的接纳,比我们想象中简单。
厨房的锅里还温着银耳羹,是她昨晚说“想喝”的。我盛了一碗,轻轻放在她书桌旁,看见那个铁盒敞着,里面的纸条露出来,最上面那张是我写的“物理其实很简单,就像妈妈给你扎辫子,步骤对了就不会乱”。
语然在日记本上写着什么,笔尖沙沙响。我没打扰她,转身回厨房——锅里的银耳羹还冒着热气,就像有些爱,不用多说,在烟火里慢慢熬着,自然会甜。
(父亲视角)
站在阳台抽烟时,看见语然房间的灯亮到十一点。窗帘没拉严,能看见她趴在书桌上,手里转着笔,对着物理题发呆。烟蒂烫到手指,我才猛的回神,掐灭了烟。
上周去学校接她,撞见个男生给她递试卷,个子高高的,穿着白色运动鞋,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语然接过试卷时,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转身看见我,慌忙把试卷塞进书包,小声说:“同学借我参考的。”
我没戳破,只是帮她把歪了的书包带扶正:“晚上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可乐鸡翅。”她眼睛亮了亮:“真的?”
其实那天我在她书包外侧的口袋里,看见了张演唱会门票,是她喜欢的乐队,下周六在奥体中心。票根上写着两个名字,她的,还有那个男生的。
晚上跟林薇说这事,她正给语然熨校服,闻言笑了:“你当年不也偷偷攒钱,带我去看崔健演唱会?在操场边蹲了三小时,冻得首哆嗦。”
我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确实,十七岁的心动,藏在偷偷塞给对方的纸条里,藏在假装偶遇的放学路上,藏在“借我块橡皮”的借口里——这些,我们都经历过。
语然的物理错题本,我偷偷翻过。里面夹着张小纸条,字迹清秀:“这道题用隔离法更简单,下课教你。”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写的。错题本上,语然用红笔写着“加油”,旁边画了个打篮球的小人,球衣号码是7号——那天看见的男生,球衣就是7号。
今天下班路过书店,看见本《初中物理趣味图解》,封面上画着卡通物理学家,举着公式牌比耶。想起语然总说“物理像天书”,就买了下来,放在她书桌上,没写名字。
刚才起夜,看见她房间的灯还亮着。走近了才发现,她正对着那本图解书笑,手指点着书上的卡通小人,嘴里嘟囔着“原来惯性是这么回事”。桌角的物理错题本摊着,7号男生写的小纸条被她用透明胶带粘在了扉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