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怎么了?”
老周慌忙把袖子往下拉了拉:“没事,昨天爬山摔了一跤。”
小李在一旁低声说:“刘队,刚才查了一下,周叔这两天在边境跑了七个村寨,每天走几十里山路,那猎户的线索,是他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才等到的。”
刘畅看着老周被晒脱皮的脖子和磨破的鞋,突然说不出话来。这个曾经犯过错的老警察,用最笨拙的方式弥补着过去,像一棵被雷劈过的老树,在伤痕里抽出新的枝芽。
“我们现在去瞭望塔,您跟我们一起?”
“不了,我这腿脚跟不上。”老周从包里掏出个录音笔,“这是我跟那几个失踪女孩的家人聊的,她们都说过,有个‘远房表叔’来村里转过,给她们拍过照,还问了不少家里人的身体情况。你听听,声音是不是像那个财务顾问。”
录音笔里传出一个温和的男声,询问着女孩的年龄、病史,甚至有没有过敏反应,语气耐心得像个体检医生。刘畅的指尖猛地收紧——这声音她在严正明的旧录音里听过,正是那个前财务顾问,只是那时他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如今却伪装得像春风一样无害。
“他在收集‘基因档案’。”刘畅关掉录音笔,“拍照是为了存档比对,问病史是确认基因标记。周叔,您帮了大忙。”
老周咧开嘴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能帮上就好。你们小心点,那伙人狠得很,不比严正明差。”他从包里掏出一小包东西塞进刘畅手里,“这是我家老婆子腌的咸菜,就着饼吃,顶饿。”
警车驶离检查站时,刘畅从后视镜里看到老周还站在原地,背着帆布包,像个固执的路标。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延伸到通往村寨的小路上,那里还有更多等待被记录的名字,更多需要被找回的人。
黑风口的雾比想象中更浓,能见度不足五米。警车在碎石路上颠簸,车轮碾过积水的坑洼,溅起的泥水打在车窗上,像一道道模糊的泪痕。刘畅打开老周画的图纸,借着车灯的光辨认方向,突然看到前方的雾里闪过一点微弱的红光。
“减速,关灯。”她示意小李停车,推开车门时,冷风裹挟着湿气灌进衣领,带着山间特有的草木腥气。
沿着老周标记的小路往山上走,脚下的碎石不时滑落,惊起几只夜鸟。越靠近瞭望塔,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柴油味,混杂着雾水的潮湿,像严正明别墅地下室的味道。
瞭望塔的铁门虚掩着,锁孔被暴力破坏,边缘还挂着新鲜的木屑。刘畅拔出配枪,轻手轻脚地摸进去,塔内的地面上散落着烟蒂和空罐头,墙角的发电机还在微微发烫,显然刚被人用过。
二楼的瞭望台上,望远镜正对着边境线的方向,镜头上还沾着雾气凝结的水珠。刘畅拿起望远镜,调焦时看到对岸的密林里,有几个模糊的黑影正抬着担架往深处走,担架上似乎躺着人,被黑色的布盖得严严实实。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冰如发来的信息:“陈教授的海外账户有大额转账,收款方是黑风口对岸的‘猎人营地’,注册人是严正明的前财务顾问。”
刘畅放下望远镜,看着对岸逐渐消失在雾里的黑影,突然明白老周为什么说“他们狠得很”。这些人比严正明更懂得隐藏,他们把实验室设在境外,把筛选点放在最贫困的角落,用“远房亲戚”的温情做伪装,把罪恶裹在亲情的外衣里,一点点蚕食着那些本就脆弱的生命。
下山时,雾渐渐散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山涧上,折射出一道短暂的彩虹。刘畅拿出老周给的咸菜,就着剩下的半块饼吃着,咸辣的味道刺激着味蕾,让她清醒了不少。
“通知缉私警和边防部队,封锁黑风口所有便道。”她对小李说,“另外,联系冰如,让她比对所有严家祖籍地的女性信息,找出可能的目标,我们要赶在他们下一次动手前,把人护住。”
警车再次驶动时,刘畅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村寨,屋顶上的炊烟在雾里袅袅升起,像一个个微弱却执着的信号。她知道,这场仗很难打,对手藏在暗处,用血缘和贫困编织着陷阱,但只要还有老周这样的人在记录、在寻找,还有那些等待回家的名字在心里发烫,她们就必须走下去。
手机里,灯明的号码依旧打不通,但刘畅相信,那个总说“基层的光最亮”的男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那些即将熄灭的光。而她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光,穿过边境的迷雾,把那些被偷走的人生,一个个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