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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压高阳（第5页）

“父亲！”孙鉁等人也急忙上前。

孙承宗手臂一横，阻止了儿子们靠近。他谁也没看，花白的须眉在火把跳动的光芒映照下，每一道皱纹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决绝和力量。

他双手稳稳地握住火把的木柄，那火焰在他手中，不再摇曳，笔首地向上燃烧。

他转向那门沉默的、蓄势待发的红夷大炮，瞄准了炮尾那截短短的引线。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

在所有人惊骇、不解、乃至绝望的目光中，孙承宗，这位八十三岁的老人，将手中的火把，毅然决然地，凑向了引线！

“嗤——”

引线被点燃，发出急促的、令人心悸的燃烧声，冒出一股青烟，迅速缩短，钻入炮膛！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李青梧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点火星没入黑暗的炮口，看着孙承宗那在火光映照下如同石雕般的侧脸。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炸开！

巨大的后坐力让整个城墙垛口都猛地一震！炽热的火焰和浓密的硝烟从炮口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炮位前方的大片空间，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让站在附近的李青梧等人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脸上被烤得发烫！

那咆哮的巨响，撕裂了沉沉的雪幕，撕裂了寂静的夜空，如同九天惊雷，在高阳城头炸响，向着城外无边无际的黑暗，疯狂地席卷而去！

炮口焰如同一闪而逝的烈日，在刹那间，将城上城下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这转瞬即逝的、极致的白光之中，李青梧的目光，下意识地顺着炮弹呼啸而去的方向，望向了城外，那片被火光隐约照亮的雪原——

他看到了！

在炮弹落点方向，距离城墙约数百步的地方，有一小簇人格外显眼。他们簇拥着一个人，那个人骑在一匹极其神骏的白马之上，身着耀眼的白色铠甲，外罩锦袍，即使在混乱中，也显得鹤立鸡群。

而更让李青梧瞳孔骤缩的是，在那白马骑士的身旁，赫然有十几名健壮的清军士兵，正费力地抬着一口东西！

那似乎是一口棺材！一口黝黑的、在炮火闪光中反射着幽光的棺材！

炮火撕裂雪幕的强光只持续了一瞬，眼前的世界迅速重新被黑暗和硝烟吞噬。

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尤其是那口被抬着的、诡异的棺材，却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在了李青梧十六岁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是谁？谁会在攻城时，亲自抬着棺木前来？

那个骑在白马上的人……

一个令人战栗的名字，在他心中浮起——多尔衮？！

炮声的余音还在天地间回荡，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城头上，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炮，以及炮火闪光中窥见的诡异景象，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李青梧茫然地站在原地，手中那杆白蜡木长枪，不知何时己变得沉重无比，压得他手臂酸麻。而他一首引以为傲、视为安身立命之根本的笔杆子，此刻在脑海中浮现，竟感觉重若千钧，仿佛比这城砖，比这火炮，还要难以提起。

风雪依旧，夜色浓稠。

高阳城的第一夜，就在这一声决绝的炮响，和无尽的寒意与未知中，缓缓流逝。

而黎明，还远未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