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八年的重阳节,紫禁城里的菊花开了。金灿灿的一片,衬着朱红宫墙,本该是喜庆的景象,可宫人们行走间都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福临一早就被孝庄叫到慈宁宫。太后今日的气色不太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
“皇上今日要去景山登高,”孝庄亲手为福临整理着龙袍的领子,“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多问。”
福临乖巧地点头,心里却是一动。他想起昨天索尼告假时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吴良辅今早禀报说京城戒严,想起豪格己经五天没有进宫讲射箭了。。。
景山不高,但足以俯瞰整个北京城。福临站在万春亭里,看着脚下层层叠叠的屋顶。秋高气爽,能见度极好,他甚至能看见正阳门外黑压压的人群。
“那是。。。”福临指着远处。
多尔衮站在他身侧,语气平淡:“今日处决一批重犯,都是前朝余孽。”
福临的心猛地一沉。他数了数,至少有三十多人被绑在刑场上,像一排待宰的羔羊。
“这么多。。。”
“皇上仁慈,”多尔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但这些人心怀前明,暗中勾结南边的伪明政权,不杀不足以安定人心。”
福临不再说话。他看着刽子手举起鬼头刀,看着鲜血喷溅,看着一颗颗人头滚落。距离太远,他听不见惨叫,也看不清那些人的表情,但这无声的杀戮反而更加可怖。
回宫的路上,福临一首沉默。经过刑部大牢时,他忽然看见墙角蹲着一个小乞丐,正用木棍在泥地上画画。画的是一个人被砍头的场景,虽然稚嫩,但那股狠劲让人心惊。
“停车。”
福临走下马车,来到小乞丐面前。那孩子约莫七八岁,衣衫褴褛,脸上脏得看不出模样,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你画的是什么?”福临问。
小乞丐抬起头,毫不畏惧地打量着他:“画狗官杀我爹娘。”
随行的侍卫立即就要上前,被福临挥手制止。
“你爹娘怎么了?”
“他们说我家地好,就抢了去。我爹去讲理,被他们打死了。我娘去告状,被他们说成是叛党,昨天。。。”小乞丐的声音哽咽了,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昨天在菜市口砍了头。”
福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他认得这孩子画的地方——正是他刚才在景山上看到的刑场。
“吴良辅。”
“奴才在。”
“给他些银子。”
小乞丐却一把打掉吴良辅递过来的碎银:“不要你们的臭钱!我要我娘!”
福临站在原地,看着那孩子跑远的背影,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重阳宴设在御花园。菊花丛中摆开宴席,宗室王公、文武大臣依次就座。福临注意到,豪格的位置空着。
“肃亲王怎么没来?”他问。
多尔衮举杯的手顿了顿:“豪格染了风寒,在家休养。”
宴至半酣,突然有个侍卫匆匆进来,在多尔衮耳边低语了几句。多尔衮的脸色瞬间阴沉,随即又恢复如常。
“皇上,”他起身道,“刚得到捷报,我大军在江西大破明军,斩首万余。”
群臣顿时欢呼起来,纷纷举杯庆贺。福临也举起酒杯,却在仰头时瞥见索尼对他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