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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错把北京当江南（第1页）

顺治七年，春寒料峭。

北京城的柳絮飘得正盛，白茫茫一片，像极了关外的雪，却又比雪更恼人——它们轻飘飘地钻进人的鼻孔，黏在宫娥新敷的脂粉上，甚至大胆地落在摄政王多尔衮的朝服肩头。

七岁的福临被乳母孙氏抱下马车时，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揉着发红的鼻子，仰头看见巍峨的宫门像一头巨兽张着嘴，门钉金光闪闪，刺得他眼睛发疼。

“皇上当心脚下。”多尔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高不低，却让孙氏抱着福临的手微微一颤。

福临挣开孙氏的手，迈着小短腿往前跑。他身上的龙袍是昨日刚改小的，袖口还留着从盛京带来的松木香。从盛京到北京，马车颠簸了一个月，他早就腻了那些望不到头的黄土路。如今见到这偌大的宫殿，只觉得新鲜，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陌生的花香。

“十西叔，这墙怎么是红的？”福临指着高高的宫墙问。

多尔衮缓步跟上，玄色朝服在春风中纹丝不动：“回皇上，这是朱砂的颜色，辟邪。”

福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跑。他穿过一道又一道宫门，每一道门前都跪着黑压压的侍卫和太监，他们的额头紧贴地面，仿佛他不是个七岁的孩子，而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终于，乾清宫出现在眼前。汉白玉台阶高得吓人，他得使劲仰着头才能望见殿顶的金色琉璃瓦。阳光在瓦片上跳跃，晃得他眼花。

突然，他的目光被丹墀旁立着的鎏金铜鹤吸引。那铜鹤比他还高，在春日的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细长的脖子高傲地昂着，仿佛这紫禁城真正的主人是它。

“把这鸟拆了。”福临伸出小手指着铜鹤，声音清脆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朕要在这里挖个水池养鸭子。”

空气瞬间凝滞。随行的太监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只有多尔衮还站着。他微微躬身，脸上的表情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

“皇上，此物名‘鹤’，象征长寿祥瑞。”

“朕不管。”福临跺了跺脚，龙袍的下摆扬起细细的尘埃，“朕的鸭子从盛京一路跟着朕，也该有个像样的住处了。”

那些鸭子是福临的心头肉。离京前，他特意命人将它们装在笼子里，一路带着。有只白鸭最得他欢心，他给它取名“雪团”，喂食时总要多抓一把谷子。

多尔衮沉默片刻，目光在铜鹤和福临之间游移，终是躬身领旨：“臣，遵旨。”

福临这才满意地笑了，转身又跑去扯御道旁新栽的海棠花。他没有看见身后多尔衮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意，更没有看见跪在地上的吴良辅与其他太监交换的惶恐眼神。

十日后，御花园。

春色渐浓，桃李争艳。福临举着金丝捕蝶网在花丛间奔跑，孙氏跟在后面气喘吁吁：

“皇上慢些，仔细摔着！”

“朕要那只黄的！”福临跳着脚，眼看蝴蝶就要落在一株初开的牡丹上。

忽然，他停下动作，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扭头问随行的太监：“吴良辅，朕的鸭子该下蛋了吧？”

扑通一声，吴良辅跪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凉的青石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奴才。。。奴才不敢说。。。”

福临的心猛地一沉。他扔下捕蝶网就往乾清宫跑。龙袍的下摆绊住了脚，他险些摔倒，幸好被追上来的孙氏扶住。

“皇上！皇上慢些！”

可福临不管不顾，一路跑到乾清宫前。春日正好，丹墀旁，那只鎏金铜鹤依然立在那里，长脖子高傲地昂着，羽翼上的鎏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仿佛在嘲笑他的天真。

而原本说要挖水池的空地上，既没有水池，也没有鸭子，反而赫然矗立起一座崭新的石碑。石碑比福临高出许多，上面刻满了弯弯曲曲的文字，福临认得那是满文，却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十西叔呢？”福临转身问追上来的吴良辅，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回皇上，摄政王今日一早就出城阅兵去了。”

福临盯着那座石碑看了很久。春风吹动他额前的碎发，有一瞬间，他看起来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回宫。”最后他说。

转身时，福临又回头看了一眼。铜鹤的影子正好落在石碑上，像一只巨爪，牢牢按住了那片本该属于鸭子的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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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慈宁宫灯火通明。

孝庄太后坐在暖炕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福临趴在她膝头，闷闷不乐地玩着衣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