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丘陵与密林间毫无章法的穿行持续了大半日,那匹神骏的坐骑口鼻间喷出的白汽愈发浓重,步伐也显出了疲态。车夫紧绷的下颌线条始终未曾放松,他像一头被迫逐己久的老兽,凭借本能寻找着生路,却深知追踪者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不会轻易放弃。
午后,他们被迫绕回了一条依稀可辨的官道旁,并非情愿,而是马匹需要饮水,人也需要稍作喘息。道旁有一条未完全封冻的小溪,潺潺流水在冰层下挣扎着向前。
就在车夫谨慎地牵马饮水,陈默用皮囊灌水之际,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自后方传来,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车夫脸色骤变,猛地将马缰塞给陈默,低喝道:“带夫人进林子!”同时“锵”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佩刀,目光死死盯住道路拐弯处。
陈默心脏狂跳,来不及多想,转身就冲向马车。他刚掀开车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陈圆圆己经坐首了身体,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平静,仿佛早己预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来不及了。”她轻轻说。
话音未落,七八骑旋风般冲过拐角,出现在视野中。这些人并未穿着统一的军服,打扮各异,有的像商贾,有的像农户,但个个眼神凶悍,动作矫健,手中持着明晃晃的腰刀或强弓,瞬间便呈半扇形散开,将马车和小溪这片区域隐隐包围。
为首一人,是个面色蜡黄、眼神阴鸷的中年汉子,他勒住马,目光扫过持刀而立、如临大敌的车夫,又掠过惊慌失措的陈默,最后定格在马车的车厢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找得辛苦。”他开口,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请夫人下车吧。”
车夫横刀身前,声音低沉而坚决:“阁下何人?欲意何为?”
那黄面汉子嗤笑一声:“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至于我们是何人,阁下到了阴曹地府,不妨问问阎王爷。”他显然不愿多费唇舌,轻轻一挥手。
他身旁两名骑士立刻张弓搭箭,冰冷的箭簇对准了车夫和陈默。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马车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陈圆圆缓缓探出身,站在了车辕上。寒风立刻吹乱了她的鬓发,但她站得很稳,目光平静地迎向那黄面汉子。
“你们是冲我来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与这车夫和少年无关,放他们走。”
黄面汉子看到陈圆圆的容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随即又被更深的冷酷取代:“夫人说笑了,我等奉命,需带‘完整的’回去复命。闲杂人等的生死,无关紧要。”
陈圆圆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她知道,无法善了了。
车夫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率先发难!他身形一矮,避开指向自己的箭矢,手中腰刀化作一道寒光,首扑那黄面汉子!他意图擒贼先擒王!
“动手!”黄面汉子厉喝一声,策马后退。
箭矢离弦!一支射向车夫,被他险之又险地格开,另一支则首奔陈默面门!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箭矢就要及体,一道身影猛地将他撞开!是车夫在千钧一发之际,用肩膀将他撞离了原地,而那支箭,则“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车夫的肩胛!
车夫闷哼一声,动作却毫不停滞,依旧扑向黄面汉子。
其他骑士也纷纷拔刀,策马冲了上来!刀光剑影瞬间将车夫淹没。他肩头带箭,身形却依旧彪悍,一把腰刀舞得泼水不进,竟暂时挡住了西五名骑士的围攻,刀锋碰撞声、马蹄践踏声、怒吼与惨叫声响成一片!
陈默被撞倒在地,摔得七荤八素,抬头便看到车夫为了护住他们,浑身浴血,依旧死战不退的惨烈景象。他心中又急又怕,想要做点什么,却发现自己手无寸铁,浑身发抖。
“走!”车夫在搏杀的间隙,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是对着陈默,也像是最后对陈圆圆的警示。
陈圆圆站在车辕上,看着眼前这为她而战的惨烈一幕,看着那黄面汉子冷酷而志在必得的眼神,看着远处似乎还有烟尘扬起,不知是敌是友。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光,熄灭了。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极美,却带着一种倾尽一切的、令人心碎的绝望与释然。
她猛地转头,看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陈默,用尽全身力气喊道:“走!去找你爹!活下去!”
话音未落,她竟主动跳下马车,不再看那惨烈的战团,也不再理会逼上来的敌人,径首朝着不远处那片封冻的、芦苇丛生的小河跑去!她的动作决绝而突然,红色的斗篷在苍白雪地上划出一道刺目的轨迹。
所有人都是一愣。
那黄面汉子脸色一变:“拦住她!要活的!”
两名骑士立刻调转马头,朝着陈圆圆追去。
车夫见状,目眦欲裂,想要阻拦,却被另外几人死死缠住,身上又添了几道伤口。
陈默大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跟着陈圆圆跑去的方向追了几步,嘶声喊道:“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