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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原烽火（第1页）

寒风如刀，刮过无垠的雪原，卷起细碎的冰晶，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额尔古纳河己完全封冻，冰层厚得能容马车驰骋。河畔的桦树林光秃秃的，枝桠上挂满霜凌，偶尔有耐寒的松鸡在雪地里觅食，留下细碎的爪印。

巴特尔蹲在河岸高处，裹紧身上的貂皮大氅，眯着眼睛望向南方。他是索伦部中鄂温克族的头人，年近五十，脸上刻满了风雪与岁月留下的沟壑，但眼神依然锐利如鹰。他己经在这守了三天，带着部落里最精锐的十个猎手。

“头人，有动静！”年轻的猎手多尔戈从一棵高大的白桦树上滑下来，声音压得很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紧张。

巴特尔立刻挥手，所有人迅速隐蔽到事先挖好的雪坑中，盖上白色的熊皮，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远处，一队骑兵踏雪而来。他们穿着蓝色的棉甲，头戴缨盔，背上插着三角形的小旗，马鞍上挂着弓袋和箭囊。这是大清正蓝旗的前哨部队，约莫三十人，为首的军官举着一面织金龙纛，在苍白的天幕下格外醒目。

“三十个八旗兵，配弓弩，腰刀，有两匹马驮着补给。”巴特尔在心中默记，这是索伦各部数月来见到的第六批清军侦察队了。频率越来越高，规模越来越大——这不是好兆头。

等到清军骑兵沿河向东远去，巴特尔才从雪坑中起身，拍掉身上的积雪。猎手们围拢过来，脸上都带着忧虑。

“回部落，召集长老会议。”巴特尔简短下令，率先向北方密林深处走去。

索伦部并非单一民族，而是生活在外兴安岭至黑龙江上游广袤区域的多个部落统称，主要包括达斡尔、鄂温克和鄂伦春三族。他们世代以渔猎为生，精于骑射，性格悍勇，在极北的苦寒之地顽强生存。

巴特尔所在的鄂温克部落位于密林深处的一片河谷地，背靠山岭，前临河流，易守难攻。部落由数十座圆锥形的“仙人柱”组成，这些用桦树皮和兽皮搭成的居所顶上冒着袅袅炊烟，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味和松脂的气息。

当巴特尔一行人回到部落时，天色己近黄昏。他立刻派人通知各族长老到最大的那座仙人柱中议事。

议事厅中央的篝火噼啪作响，火上架着一头烤鹿，油脂滴落火中，爆起零星火花。各族长老围火而坐，神色凝重。

“清军的侦察越来越频繁了。”巴特尔开门见山，“我看这次，他们不会满足于我们表面的臣服。”

达斡尔族长老格日勒捋着花白的胡须，眉头紧锁：“自从皇太极改后金为清，这些满洲人就再也不把我们当盟友看待。记得二十年前他们第二次北征，掳走了我们三千壮丁，抢走了所有能带走的貂皮和鹿茸。”

“我父亲就死在那场战争中。”鄂伦春长老奥戈神色阴郁，“清军假装和谈，却在宴席上突然发难，杀了所有部落头人。”

巴特尔的右手无意识地抚摸着左臂上的一道箭疤——那是十年前与清军小股部队冲突时留下的。索伦各部与满清的关系复杂而微妙，曾经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但随着满清势力日益壮大，关系逐渐变成了主从，再到如今的压迫与被压迫。

“我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巴特尔声音低沉，“要么战斗，要么被奴役。”

格日勒摇头叹息：“清军有数万之众，火器犀利，我们全部落能打仗的不过千余人，如何对抗？”

“我们有他们不了解的山林，不畏惧的严寒。”奥戈握紧了腰间的猎刀，“而且，我们有了新的盟友。”

巴特尔猛地抬头：“你说的是那些罗刹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守卫高声通报：“俄罗斯使节到！”

议事厅的皮帘被掀开，一阵寒风卷入，三个高大的欧洲人弯腰走进。为首者约莫西十岁年纪，红褐色胡子修剪整齐，身披厚重的毛皮大衣，腰佩西洋剑，正是沙俄东西伯利亚总督派来的使者，名叫伊万·彼得罗维奇。

“晚上好，各位首领。”伊万的索伦语带着奇怪的口音，但足够流利，“我看到清军侦察队又接近了你们的领地。”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巴特尔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伊万微微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哥萨克哨兵在山上看到了他们。清军这次不只是侦察，他们在瑷珲城集结了至少五千兵力，由满洲正黄旗都统明安达礼统帅。”

这个消息让长老们一阵骚动。明安达礼——这个名字在索伦部中可谓恶名昭著，正是二十年前第二次北征的副统帅，以残忍狡诈著称。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巴特尔盯着伊万的眼睛。

“我们有我们的渠道。”伊万自信地说，“沙皇陛下关心所有生活在远东土地上的民族。如果索伦各部愿意正式接受沙皇的保护，我们可以提供火枪、火药，甚至派遣哥萨克骑兵协助你们防御。”

奥戈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但巴特尔抬手制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我们需要商议。”巴特尔对伊万说，“明天日出时，我会给你答复。”

伊万优雅地鞠躬，带着随从退出了议事厅。

皮帘刚一落下，格日勒就急切地开口：“巴特尔，这是个机会！有了俄国人的火器，我们或许真能与清军一战！”

“你忘了这些罗刹人是如何对待黑龙江下游各部族的吗？”巴特尔冷冷反问，“他们强征毛皮，掳掠妇女，比清军好不到哪里去。”

奥戈激动地拍着地面：“但至少他们现在需要我们的合作！清军却是铁了心要彻底征服我们！”

巴特尔环视众长老，声音沉重：“罗刹人是从西方来的饿狼，清军是从南方来的猛虎。无论与谁合作，都是在悬崖边上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