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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溃堤（第1页）

卯时正刻，凄厉的号角声如同裂帛，悍然撕破了辽西平原黎明前的死寂。松山大营的辕门轰然洞开，无数火把瞬间燃起，将周遭映照得亮如白昼，却又给这肃杀的清晨蒙上了一层跃动不安的血色。

洪承畴一身山文铁甲，外罩猩红斗篷，矗立在临时搭建的高高战车上。他没有言语，只是将手中的令旗，朝着锦州的方向，重重挥下！

“进兵——！”

传令官的嘶吼声在凛冽的空气中震荡。战鼓擂动，声如闷雷，一下下敲击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

庞大的明军，开始移动了。

王朴、唐通率领的前军步卒，排着还算严整的队列，如同缓慢移动的钢铁丛林，率先踏出营垒。沉重的脚步声汇聚成沉闷的轰鸣，刀枪的反光在晨曦中连成一片冰冷的寒芒。配属的火炮被骡马拖拽着，车轮碾过冻土，发出嘎吱的呻吟。

紧接着是左右两翼的马科、白广恩残部，以及吴三桂的骑兵前锋。最后，是洪承畴亲率的、最为雄厚的中军主力。旌旗蔽空，人马如潮，十数万大军形成的队伍，蔓延十数里，带着一股决死的、却又难掩悲怆的气势，向着北方，向着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区域，滚滚而去。

初时，进军尚算顺利。前军的哨骑与清军零星游骑发生接触，小规模的交锋旋即展开又迅速结束，明军依仗兵力优势将其驱散。但每一个明军将领，包括最底层的士卒，心头都绷紧了一根弦。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皇太极，绝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易地靠近锦州。

果然，当明军主力完全离开松山营垒，深入那片无遮无拦的旷野约十余里后，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道黑线。

那黑线迅速变粗、变宽，如同漫过堤坝的黑色潮水，无声，却带着吞噬一切的恐怖气势。是清军的骑兵，数量之多，铺天盖地，八色旗帜在风中狂舞，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汇成席卷天地的雷鸣！

“结阵！结阵——！”

前军将领声嘶力竭地吼叫着。明军步卒们训练有素地迅速收缩，长枪手在外，弓弩手、火铳手在内，火炮被推到阵前，试图结成一个个坚固的方阵，如同惊涛骇浪中的礁石。

然而，清军骑兵并未首接冲击这些己经有所准备的方阵。他们如同拥有智慧的狼群，高速掠过明军阵线的边缘，利用其无与伦比的机动性，分成数股，开始绕着庞大的明军队伍奔驰、包抄。箭矢如同飞蝗般从骑阵中抛射而出，落入明军队列，引起一阵阵骚动和惨叫。

“不要乱！稳住！”

“火炮！火炮轰击！”

明军的火炮发出了怒吼，弹丸落入清军骑阵，溅起一片人仰马翻。但清军骑兵散得很开，炮击效果有限。而明军庞大的步卒队伍，在旷野中移动缓慢，根本无法追上飘忽不定的清军骑兵，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无休止的袭扰和压力。

吴三桂的骑兵试图出击驱散，但往往刚离开本阵，便会遭到数倍于己的清军骑兵围攻，不得不狼狈退回，还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战场主动权，从离开营垒的那一刻起，便彻底掌握在了清军手中。

洪承畴站在战车上，通过千里镜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他的脸色铁青。皇太极的战术很简单，却很有效——利用骑兵优势，不断骚扰、疲惫、削弱明军，拖延其进军速度，打击其士气，等待明军露出破绽。

“传令前军，不得理会虏骑袭扰，保持队形，继续向锦州方向推进！”洪承畴沉声下令。他必须尽快靠近锦州，哪怕无法首接解围，也要试图与城内部队建立联系，或者逼迫清军进行主力决战。

明军如同一个背负着沉重甲壳的巨兽，在无数饿狼的撕咬下，艰难地向前蠕动。每一步，都伴随着伤亡。士气，在无声地滑落。

午后，情况进一步恶化。

就在明军主力被清军骑兵死死缠住，行进愈发艰难之际，后方，松山方向，突然升起了滚滚浓烟！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即便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惨烈！

“不好！松山大营！”洪承畴心头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