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呐喊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火炮轰鸣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鲜血染红了刚刚泛绿的草地,尸体在壕沟内外堆积。
洪承畴的目光紧紧盯着战线的每一个节点。他看到大同总兵王朴的防区一度被清军突破,王朴亲自率家丁拼死反击,才将缺口堵住;他看到密云总兵唐通部下的火器营给予靠近的清军重大杀伤;他看到吴三桂的骑兵在营内待命,随时准备出击驱散试图扩大突破口的清军小队。
清军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永不停歇的海浪,猛烈地拍打着明军的防线。皇太极用兵,果然狠辣老练,不计伤亡,就是要用绝对的力量,在明军立足未稳之时,将其一举击溃。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清军的攻势才逐渐减弱,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战场上遍布的尸体和狼藉。
明军,守住了。
营垒内外,响起了劫后余生的喘息声和伤兵痛苦的呻吟。各级将官开始清点伤亡,整修工事。
洪承畴缓缓走下瞭望台,铁甲上沾满了硝烟和尘土。他脸上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凝重。这一战,虽然击退了清军的猛攻,但明军伤亡亦是不小,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清军强大的战斗力和皇太极必战的决心。
“皇太极……这是在用锦州为饵,逼我在此与他决战。”洪承畴回到行辕,对着巨大的沙盘,对聚集过来的诸将沉声道,“今日之战,只是开始。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吴三桂甲胄上染血,语气却带着兴奋:“督师!虏兵虽悍,但我军亦能战!今日挫其锋芒,正好乘胜追击!”
“乘胜追击?”洪承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我军步卒为主,离营追击,正堕其骑兵野战之彀中。今日之战,乃倚仗营垒之利。若浪战于野,胜负难料。”
王朴、唐通等人也纷纷附和,认为当继续依托营垒,稳守为上。
洪承畴的目光投向沙盘上锦州的方向,又看了看代表清军可能调动路线的标识,缓缓道:“守,是必须守。但不能只守不攻。皇太极欲困死锦州,消耗我军,我等便不能让他如愿。”
他手指点在沙盘上松山与锦州之间的几个关键位置:“需派出得力兵马,在外围抢占有利地形,建立前进据点,与松山大营互为犄角,一方面压缩清军活动空间,另一方面,也可尝试打通与锦州联络的通道,哪怕只是小股部队渗透,送去些补给讯息,也能提振锦州守军士气!”
他看向白广恩和王廷臣:“白将军,王将军,你二人各率本部精锐,明日拂晓前出动,分别抢占此处和此处高地,立寨固守!若遇虏兵大队,不可恋战,即刻退回!”
“得令!”白广恩和王廷臣慨然领命。
洪承畴又对吴三桂道:“长伯,你部骑兵,负责策应白、王二部,遮蔽战场,阻击虏骑干扰。”
“末将领命!”
安排己定,诸将各自离去准备。洪承畴独自留在沙盘前,久久凝视。
松山,己成了这场战役的焦点。他和皇太极,这两位当世顶尖的统帅,以此地为棋盘,以十数万大军为棋子,展开了一场决定国运的惊天博弈。
第一步,他顶住了皇太极的猛攻,站稳了脚跟。
下一步,他需要出招,打破僵局。
然而,皇太极的下一步,又会是什么?那个稳坐盛京,却能遥控千里之外战局的对手,真的会坐视他建立前进据点,逐步蚕食吗?
洪承畴走到窗边,望着松山城外那片刚刚经历过血战的土地。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凄艳的血红色,与大地上的血迹相互映照。
那枚藏在胸前的箭簇,似乎又隐隐发烫。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却己能闻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