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觉得,获奖后的办公室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就像是一锅即将沸腾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而刘老师,就是那个守在锅边,时刻准备关火的人。
自从比赛结果公布后,刘老师就开启了“隐形模式”:提前到校,推迟离校,尽量避开所有可能遇到林远的时间段。当不得不共处一室时,他就把自己埋在作业堆里,仿佛那堆纸片是他最亲密的战友。
这种刻意的回避让办公室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其他老师也都察觉到了这种微妙,说话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触碰到什么敏感的神经。
林远尝试过打破这种僵局。有天早上他特意多带了一杯咖啡,放在刘老师桌上:“刘老师,尝尝这个,新出的口味。”
刘老师抬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放那儿吧。”然后继续批改作业。
那杯咖啡一首到下午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最后被清洁阿姨收走了。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三的下午。办公室只剩下他们两人,其他老师都去开会了。林远正在批改作文,刘老师则在整理书架——这是他拖延下班时间的常用方法。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林远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偷偷瞥了刘老师一眼,对方正踮着脚想把一摞旧教案放到书架顶层。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那摞教案突然失去平衡,哗啦一声散落下来。刘老师手忙脚乱地想接住,反而让情况更糟——教案天女散花般落了一地,扬起一片灰尘。
林远立刻起身帮忙:“刘老师,我来吧。”
“不用。。。”刘老师话还没说完,就被灰尘呛得咳嗽起来。
林远己经蹲下身开始收拾。地上的教案纸张己经泛黄,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显示着主人的用心。林远随手拾起一页,看到上面工整的字迹:《荷塘月色》教学反思——如何引导学生体会“淡淡的忧愁”。
“这些都是您多年的心血啊。”林远轻声说,小心地将散页整理好。
刘老师沉默地接过整理好的教案,拍了拍上面的灰:“没什么,过时的东西了。”
这话里的苦涩让林远心里一紧。他决定趁这个机会把话说开。
“刘老师,关于比赛。。。”他刚开口,就被刘老师打断了。
“恭喜啊,林老师。”刘老师的声音平静得出奇,但握着教案的手指却微微发白,“后生可畏,我们这些老方法看来是过时了。”
这话像是一根针,轻轻刺破了空气中脆弱的平衡。林远能清晰地听到话里隐藏的酸涩和失落。
“刘老师您太谦虚了,”林远急忙说,“您的课功底非常扎实,我只是取巧了。很多地方还要向您学习。”
这话说得诚恳,但听起来却像是客套的安慰。刘老师的嘴角扯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取巧能取一等奖,也是本事。”
气氛更加尴尬了。林远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缓和,却发现自己词穷了。他忽然意识到,有些隔阂不是几句客气话就能消除的。
刘老师把整理好的教案放回书架,动作慢得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然后他拿起公文包,似乎准备离开。
“刘老师。。。”林远又叫住他,“其实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荷塘月色》里那个‘颇不宁静’到底该怎么讲更到位?我总觉得自己的理解还差些火候。”
这是真话。虽然他的创新课得了奖,但在文本细读方面,他自知不如刘老师钻研得深。
刘老师停下脚步,略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在判断这是真诚请教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炫耀。
“那个啊。。。”刘老师沉吟了一下,“关键不在‘不宁静’,而在‘颇’字。程度副词,看似轻描淡写,实则举重若轻。。。”
他说着说着,渐渐进入了教师状态,眼神都亮了起来。林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
但很快,刘老师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戛然而止:“这些你都知道的,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不不,您说得很好,”林远真诚地说,“这个角度我从来没想过。”
刘老师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忽然停下,背对着林远说:“比赛的事。。。确实讲得不错。那个积木的点子,很巧妙。”
这话说得又快又轻,像是怕被谁听见。然后不等林远回应,他就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林远站在原地,心情复杂。这算是破冰吗?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认输?
他走到刘老师的办公桌前,发现那杯冷掉的咖啡下面压着一张纸条。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个苍劲的字:“青年教师教学能手比赛报名表”——显然是为他准备的。
林远拿着那张纸条,感觉它比奖杯还要沉重。
第二天,办公室的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刘老师虽然还是不怎么说话,但至少不再刻意回避林远了。有次林远批作业红笔没水了,刘老师默默递过来一支新的,什么也没说。
但这种表面的平静很快被打破了。教师群里开始流传一种说法:林远的获奖纯属侥幸,抽到冷门课题反而因祸得福,要是抽到常规课题,未必能赢过刘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