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吱嘎——
绿皮火车喘着粗气,终于在一個小得几乎像個废弃站台的地方缓缓停稳。怀远县到了。
孟西洲拎着那个旧帆布包,随着人流挤下車。一股混合着煤灰、泥土和牲畜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比栾城浑浊的空气更添了几分原始的粗粝感。站台上挤满了挑着担子、背着编织袋的当地人,吆喝声、鸡叫声、小孩哭闹声混成一片。
他警惕地扫视西周,没发现火车上那个西装男的踪影,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但不敢大意。按照小辉打听的路线,他得在这转乘长途汽车进山。
所谓的汽车站,就是站外一片空地上停着的几辆破旧的中巴车,车顶上捆着高高的行李,车身上糊满了泥点。去“木嘎寨”的车一天只有两趟,他赶上了下午最后一班。
山路崎岖,颠簸得厉害。中巴车像个醉汉,在盘山土路上摇晃着爬行,窗外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和连绵的翠绿山峰。车上大多是当地山民,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穿着靛蓝色的土布衣服,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显是外乡人的年轻小伙。
孟西洲抱着包,缩在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心里反复盘算着接下来的步骤。
傍晚时分,中巴车终于把他扔在了一个山坳坳里。所谓的“木嘎寨”,就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吊脚楼群,黑瓦木墙,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寨子不大,炊烟袅袅,狗叫声此起彼伏。
他找了寨口一家看起来还能住人的、用竹竿挑着“招待所”牌子的吊脚楼,用十块钱一晚的价格,要了个最便宜的单间。房间简陋得只有一张板床和一盏昏暗的电灯,木板墙壁缝隙里能听到隔壁的动静。
放下行李,他没急着打听。先是在寨子里慢慢溜达了一圈,熟悉环境。寨子很闭塞,见到生人,尤其是他这种穿着打扮明显不同的,村民们都投来警惕和好奇的目光。几个光脚的小孩跟在他后面跑了一段,被大人吆喝着叫了回去。
他走到寨子中心一小块相对平整的空地,那里有个老槐树,树下有几个老人在抽着旱烟闲聊。旁边还有个代销点,卖些油盐酱醋、烟酒火柴。
孟西洲心里有了计较。他先回招待所,从帆布包里拿出那件最旧、最不起眼的褂子换上,又往脸上、手上抹了点灰,弄得风尘仆仆的样子。然后才走到代销点,花一块钱买了包最便宜的本地烟,又买了包水果糖。
他没首接问“罗家”或者“老物件”,而是凑到槐树下那几个老人旁边,递上烟,脸上挤出憨厚又带着点愁容的笑:“老人家,歇着呢?跟您打听个事儿。”
老人们警惕地打量他,没人接烟。
孟西洲自己先点上一根,吸了一口,被劣质烟呛得咳嗽了两声,才愁眉苦脸地说:“我是从北边栾城来的,收点山货…唉,今年行情不好,赔了不少。家里老娘病了,等钱用…听说咱们寨子年头老,家里有老辈传下来不用的老东西,铜钱、旧碗、老家具啥的…能换点钱就行,我想收点,倒腾一下,凑点药费…”
他这话半真半假,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倒霉催的、急于挣点小钱的收山货的小贩子,合情合理。
听他这么说,又看他那副落魄样子,老人们警惕心稍减。一个牙都快掉光的老头接过烟,在鞋底磕了磕,含糊地问:“收老东西?能出啥价?”
“得看是啥东西,”孟西洲心里一喜,有门!但脸上还是苦哈哈的,“品相好的,年份老的,能多给点。一般的,也就块儿八毛的,挣个辛苦钱。”
另一个老人吐着烟圈,眯着眼:“寨子里老东西是有…不过好的,早些年破西旧,砸的砸,烧的烧喽…剩下的,也没啥值钱的。”
“是啊是啊,”孟西洲连忙附和,“能换几个钱贴补家用就行。您几位老寿星见识多,谁家还有老辈留下的压箱底玩意儿,指点我一下,赚了钱,我忘不了您的好。”他说着,把手里那包水果糖塞给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带着孙子的老人。
那老人愣了一下,推辞两下,还是收下了,剥了颗糖塞给孙子,态度明显缓和了些,努努嘴,声音压低了些:“要说老东西多…以前寨子东头那家,祖上出过秀才,后来好像还在外面做过官…风光过。不过现在嘛…嘿,败喽!”
寨子东头!祖上做官!孟西洲心脏猛地一跳!对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