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师傅那句“你想怎么着?修复?还是就这么藏着?”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砸在孟西洲心口。
修复?谭师傅亲口说了“难,非常难”!能让这位手艺顶尖的老师傅说出这种话,其难度可想而知。而且代价肯定不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可能还需要特殊的材料、漫长的时间,甚至要承担修复失败、彻底损毁的风险。
就这么藏着?这些瓷片的价值就在于修复后的完整性!藏着它们,就像守着金山却无法开采,其价值大打折扣,而且夜长梦多,万一消息走漏,怀璧其罪,麻烦更大!
孟西洲脑子飞快地转着,目光再次扫过工作台上那些被谭师傅修复得几乎天衣无缝的民窑器和仿品。这手艺,这眼力,是他目前能找到的最好、也可能是唯一的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锐气和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谭师傅,不瞒您说,这东西在我手里,就跟捧着个烫手山芋一样,睡都睡不踏实。藏着掖着,我怕糟蹋了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既然您老说能修,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也想试试!钱不是问题,需要什么材料,您只管开口!时间我也等得起!我就信您的手艺!”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既表达了决心和信任,也暗示了自己有承担代价的底气和诚意(刚变现了一万多巨款),还把姿态放得很低,充分尊重对方的手艺。
谭师傅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似乎在衡量他话里的决心和分量。屋子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老台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嘈杂。
过了好一会儿,谭师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手指轻轻敲了敲那木匣的边缘,声音低沉而严肃:“小子,话别说太满。这不是钱和时间的事。”
他拿起一片较大的瓷片,指着那锐利的断口和细腻的胎质:“南宋官窑,澄泥为胎,釉如凝脂,开片自成天趣。它的美,就在这‘天然去雕饰’上。要修复它,不是简单的用胶水粘起来就行。”
“首先,得找对材料。”谭师傅语气凝重,“得用老料!得是同时期、同窑口、釉色胎质相近的废瓷片,研磨成极细的粉末,混合特制的鱼鳔胶或者虫胶,一点点调色,首到颜色、质感、光泽和原瓷无限接近!这料,现在不好找,得碰运气,价钱也海了去了!”
“其次,是手艺。”他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些细如发丝的工具,“清洗碎片,不能伤釉面;拼接补缺,要对得严丝合缝,不能有丝毫错位;填补釉料,要一遍遍堆叠,一次次打磨,薄了盖不住,厚了显突兀;最后做旧,要让新补的地方和几百年的老光泽融为一体…这每一步,都是水磨工夫,急不得,错一步,就可能前功尽弃!”
他放下瓷片,目光锐利地看着孟西洲:“最重要的是,就算材料齐备,手艺到位,我也不能保证还原它十分的风采!修旧如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登天!最终效果能有个七八分,就算烧高香了!而且…”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东西太扎眼!修复过程中,万一走漏风声,引来不该惹的人,麻烦就大了!你想清楚了吗?”
这一番话,如同冷水浇头,将修复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和不确定性赤裸裸地摊开在孟西洲面前。不仅仅是技术和材料的难关,更有潜在的安全隐患!
孟西洲听得手心冒汗,心脏揪紧。他之前光想着修复后的价值,却没想到过程如此艰难险阻。
但他看着匣中那些沉静如玉、却又支离破碎的瓷片,仿佛能看到它们完整时那清雅绝伦的模样。一种强烈的、想要让破碎重归完美的冲动,以及对于巨大价值回报的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
他猛地一咬牙,眼神灼灼地看着谭师傅:“谭师傅,我想清楚了!再难也得试!我相信您的手艺!材料您想办法,多少钱我都认!至于安全…我会加倍小心,绝不给您惹麻烦!只求您老…出手!”
他的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毫不掩饰的信任。
谭师傅看着他眼中那簇燃烧的火苗和不容置疑的决心,沉默良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复杂的表情,有凝重,有欣赏,也有一丝被挑战激起的久违的热忱。
“好…”他声音沙哑,“既然你决定了,老头子我就陪你赌这一把!东西先放我这,我仔细看看缺了多少,需要多少料。料的事,我来想办法打听,但这钱…”
“钱我来出!”孟西洲立刻接口,毫不犹豫地从内兜里掏出那厚厚一沓还没焐热的一万七千多块钱,数出五千块,恭敬地放在工作台上,“谭师傅,这五千块您先拿着,当是前期找料的费用和定金!不够您随时言语!”
97年的五千块!绝对是一笔巨款!这手笔,这信任,让谭师傅眼角都跳了一下。他深深看了孟西洲一眼,没推辞,默默收下了钱。
“行了,你先回去等信儿吧。有消息我会让…让人告诉你。”谭师傅摆摆手,“这事急不得,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半年都有可能。”
“我明白!谢谢谭师傅!太谢谢您了!”孟西洲连声道谢,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木匣中的国之重宝,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忐忑,恭敬地退出了这间充满传奇色彩的小屋。
走到胡同口,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像做了一场梦。重宝终于托付出去了,但前路却更加迷雾重重,危机西伏。
然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一个穿着普通、身影模糊的人,从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悄然走出,朝着谭师傅家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即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巷弄深处。
重宝托付,修复启动!但巨额费用和漫长周期只是开始!暗处的窥伺者再次出现,是刘爷的人?还是周老板的眼线?修复之路,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