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从马车上下来,和莺儿从角门小心的回到了梨香院。
薛姨妈拉着女儿的手,又是后怕又是欣慰,眼泪止不住地流:“我的儿,苦了你了…若不是你…薛家这次真是…”
宝钗轻轻拍着母亲的手背,柔声道:“妈,没事了,都过去了。”她的目光越过母亲,望向窗外渐沉的夕阳,眼神深邃。
经此一役,她不仅化解了眼前的危机,更在京城薛家旧仆和某些暗中关注的人眼中,立起了“薛家有一位厉害神秘、能主事的‘二爷’的形象。
薛蟠知道了是宝钗扮作男装才解决了这个危机的时候,已经是几日后了。薛蟠一边说让妹妹受委屈了,一边说从此以后要发奋图强,喜的薛姨妈连着几日都是如沐春风,薛蟠也确实发愤了几日,然后又管不住自己的出去花天酒地,但是比之前世是收敛了许多,再加上李家学塾确实管的颇严,薛蟠也只有休沐的时候才出去混玩,倒是读进去了几本书来。
只是因着宝钗这次处理危机,薛蟠不由得也开始靠上了宝钗,导致这几日的账本送来的越来越多,宝钗每日除了必须的晨省就是回家看账本,还要画出重点,给出经营方法,再让下面婆子去一一传达,薛姨妈虽然舍不得女儿这般劳累,却也无可奈何。
一日,宝钗晨省完,便去寻黛玉说话。刚道门口,就见黛玉正背对着她,专心致志地逗弄着廊下挂着的鹦鹉。她素手纤纤,捏着一点食饵,假意递到那翠羽鹦鹉嘴边,待那扁毛畜生伸长脖子来啄时,又轻巧地将手一缩,惹得鹦鹉扑棱着翅膀嘎嘎直叫,她自个儿则抿唇轻笑,肩头微颤,显是觉得极有趣。
宝钗见状,童心忽起,忙朝一旁的紫鹃摆摆手,示意她别出声,自己则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走到黛玉身后,想吓她一吓。
谁知刚走到她旁边,手还未抬起,那原本看似全神贯注逗鸟的黛玉却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猛地一回身,纤手精准地一把拉住宝钗的衣袖,随即仰起那张明媚含笑的俏脸,眼中闪烁着狡黠得意的光芒,调笑道:“好哇!宝姐姐竟敢想戏弄我?被我逮了个正着吧?看我不挠你!”
原来黛玉早从廊柱的模糊反光里瞥见了她的身影,故意装作不知,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
宝钗猝不及防,被她道破行踪。还不等她开口分辩,黛玉那“罪恶”的手指已然迅捷地探出,精准地挠在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上。
宝钗素日端庄,最是怕痒,此刻遭此“突袭”,顿时“哎呦”一声笑了出来,忙不迭地躲闪:“好颦儿……快住手……哈哈哈……我错了,再不敢了……”
她一边笑着求饶,一边惦念着黛玉身子单弱,不敢用力挣扎怕带倒了她,故而只是虚挡着,笑着往后躲。黛玉见她告饶,更是得意,手下不停,又往她咯吱窝下面偷袭,笑道:“现在告饶可晚了!方才鬼鬼祟祟的想做什么?必得重重罚你!”
一个步步紧逼,一个笑软了身子连连后退。闺阁之中,一时只听得到两人清脆的笑声和求饶声。宝钗钗环微乱,脸颊因笑闹和羞涩染上红晕,平日里那份端严持重此刻荡然无存,只剩下了少女的娇憨与无措。
几步退让间,宝钗腿弯不小心撞到黛玉的床沿,身子一歪,便向后倒在了那软绵绵的锦被之上。黛玉趁势追上来,笑着将她按住:“这下可跑不了了吧!”
宝钗倒在床上,乌发散落了几缕在枕边,气息微喘,脸上红潮未退,眼中水光潋滟,看着压在她上方、同样笑得眼泛泪光、得意洋洋的黛玉,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连声道:“好了好了……林大侠女……饶了我这回……任你罚什么我都认了……”
黛玉见她躺在自己床上楚楚告饶的模样,与平日那个一丝不苟的宝姐姐判若两人,心中那点“报复”得逞的快意达到了顶点,这才心满意足地松了手,却仍骑坐在她身侧,防止她“逃跑”,歪着头笑道:“这可是你说的!罚什么你都认?”
宝钗忙不迭点头,只想先摆脱这“酷刑”:“认,都认。”
黛玉眼珠一转,闪过一抹灵动的光彩,俯下身凑近她,几乎鼻尖对着鼻尖,吐气如兰,带着狡黠的意味低声道:“那……就罚你……今儿午膳在我这儿用了!还要陪我下两盘棋!可不许找借口推脱跑掉!”
原来所谓的“重罚”竟是这个。宝钗望着近在咫尺的、黛玉那张因玩闹而显得生机勃勃、艳若桃李的脸庞,感受着她难得的、毫无阴霾的快乐,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那点被“捉弄”的无奈早已化为无尽的纵容与宠溺。
她伸手替黛玉理了理方才玩闹时蹭歪了的簪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声音也柔柔的:“好,都依你。就在这儿用饭,陪你下棋,绝不跑。”
宝钗便打发莺儿回去告诉薛姨妈说午膳在黛玉那儿用,不用等她。
两人又笑闹了好一会儿,到了午膳时分,桌上已摆好几样清淡雅致的菜色,并一碗碧粳米粥。黛玉却只拿着银匙,有一下没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粥,黛眉微蹙,似是无甚胃口。
宝钗早已坐下,见状,眼中含笑,故意轻轻敲了敲桌沿:“林监军,这粥再搅下去,怕是都要化成糊了。莫非是在检视我这受罚之人,连用饭是否规矩也要管上一管?”
黛玉抬眸睨了她一眼,拖长了调子,阴阳怪气地:“岂敢呀~宝姐姐肯赏脸留下用我这粗茶淡饭,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只是瞧着姐姐秀色可餐,我看着就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别的~”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微微弯了嘴角。
宝钗被她这话逗得笑出声,顺手夹起一块剔净刺的嫩鱼肉,放到她面前的碟子里:“既如此,那更该吃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光看着我能顶饿么?来,把这‘不是秀色’的鱼肉吃了,好歹垫垫肚子,才有力气继续‘赏鉴’不是?”
黛玉瞥了一眼那鱼肉,扭过头去:“油汪汪的,腻得很,没胃口。”
紫鹃正给宝钗布汤,闻言噗嗤一笑:“我的好姑娘,方才和宝姑娘闹得那样欢,消耗了多少力气?这会儿倒又说没胃口了。
依我看呀,您这不是没胃口,是又犯了那‘三岁’的毛病,非得人哄着、求着,才肯张这金口呢!”
黛玉脸微微一红,嗔道:“紫鹃!你如今是越发会编排我了!我何时要人哄了?”眼神却悄悄瞟向宝钗。
宝钗会意,忍住笑,又盛了小半碗火腿鲜笋汤,用汤匙轻轻搅动吹了吹,递到黛玉嘴边,语气夸张地哄道:“是是是,我们颦儿最是大方懂事,从不耍小孩子脾气。来,乖,就尝一口这汤?就一口~我尝过了,鲜得很,一点也不腻。就当是……给我个面子?毕竟我可是‘戴罪之身’,您这罚我陪膳,若您一口不吃,我这罪过岂不是更大了?”
黛玉看着递到唇边的汤匙,又看看宝钗那故作可怜又满含戏谑的眼神,终于绷不住,“噗哧”笑出来,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呸!什么‘戴罪之身’,说得可怜见的,分明是便宜了你,蹭我一顿好饭食!”虽如此说,还是将汤咽了下去,味道确实鲜美。
宝钗见她喝了,眼中笑意更深,又趁机将那块鱼肉往她面前推了推:“是是是,多谢林姑娘赏饭。那这‘便宜饭食’里的鱼,姑娘也行行好,赏脸尝一块?”
紫鹃赶紧帮腔:“就是就是,宝姑娘亲自布菜呢,姑娘快尝尝!这模样,可真像小时候奶嬷嬷哄您吃饭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