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顿时明了七八分:这是被人下了套!那胡癞子不是主谋也是关键棋子。
她沉吟片刻,对那差官头目道:“官差大人,此事疑点甚多。第一,当票与这所谓‘盗卖契书’并非同一份,笔迹有异;第二,若真是御赐之物,胡家再破落,也当知轻重,岂敢轻易典当?第三,即便是当,为何不直接报官,反而事后才来?分明是讹诈构陷!”
差官皱眉,他其实也觉此事有些牵强,但上头似乎有人暗示要严办薛家。
宝钗观其神色,知他动摇,趁热打铁,对罗明使了个眼色。罗明立刻又奉上一个更沉的钱袋,低声道:“差爷,我家主人说了,绝不让各位白跑。此事分明是那胡癞子勾结外人,坑害良善商户,还望差爷明察秋毫,代为周旋。若能还薛家清白,日后必有重谢。”
宝钗接着道:“请差官先行回衙禀报,就说我薛家全力配合调查,但此案证据漏洞百出,恳请府尹大人明鉴。我们即刻便去寻那胡癞子对质,定将实情查明,给官府一个交代。”
软硬兼施,既点明案情疑点,又给了台阶和实惠。那差官头目掂量着钱袋,又见这“薛二爷”言之有理,气度逼人,不像个好惹的,便顺水推舟:“既如此,你们速去查证!但铺子还需封着,人也不能离开京城,随时听候传唤!”说罢,招呼手下,带着人马先行撤了,只留了两个看守。
官差一走,铺内众人顿时松了口气,看着宝钗,如同看着救星。
宝钗却不敢怠慢,立刻低声吩咐罗明:“你立刻带两个得力的人,去胡家附近悄悄打听,务必找到那胡癞子的下落!他定然是拿了别人的钱,或是被人胁迫。找到他,许以重利或是晓以利害,务必让他吐露实情,出来作证!”
她又对二掌柜罗永道:“永叔,你立刻去查,近日京城里还有哪家当铺或古玩店遇到过类似碰瓷之事?或是薛家最近得罪了什么人?这不像胡癞子一人能谋划的,背后定然有人指使。”
罗明和罗永领命而去,宝钗和莺儿并两个婆子则留在恒舒典内堂,看似平静地翻阅着其他账册,实则心弦紧绷,留意着外面的任何动静。留下的两个差役得了好处,倒也安分,只在门口守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一刻都显得格外漫长。薛姨妈在梨香院想必更是度日如年。
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听到门外传来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罗明率先回来,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又夹杂着愤慨的神情。他快步走到宝钗身边,低声道:“…二爷,找到了!那胡癞子根本没跑远,就在城外一处赌坊里鬼混,输得精光,正被人追债呢!我们的人找到他,稍一吓唬,又许了他一笔钱让他还债并保他无事,他立刻就软了,全招了!”
宝钗眼神一凛:“说下去。”
“是…是西街那家‘隆昌号’当铺的东家指使的!”薛福语气带着不忿,“隆昌号眼红咱们‘恒舒典’生意好,尤其是古玩珍品这一项。他们不知从哪儿弄来那扇仿得极好的假屏风,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在那真屏风上做了手脚,弄来个似是而非的‘御赐’标记,再买通了胡癞子这个败家子,演了这么一出戏!那胡癞子画押的假契书,也是隆昌号的人模仿笔迹造的!目的就是要污蔑我们销赃,打垮恒舒典!”
真相大白!果然是同行构陷!
宝钗心中怒火升腾,但面上依旧冷静:“可有凭证?胡癞子可能出面作证?”
“胡癞子愿意作证!他怕吃官司,更怕被隆昌号灭口,现在只求我们保他。他还偷偷留下了一块隆昌号东家给他的、作为定金的玉佩”薛福从怀中小心取出一块成色普通的玉佩。
“好!”宝钗赞许地点头,“人证物证俱在!”
这时,二掌柜罗永也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印证了罗明的消息:“二爷,打听清楚了!隆昌号最近生意萧条,他们东家姓钱的,前几日还曾在酒桌上放话,说要给‘恒舒典’点颜色看看!而且,顺天府那边负责此案的师爷,似乎与钱东家是远亲!”
这就解释了为何官府一开始态度强硬,甚至有偏向性。
宝钗沉吟片刻,心中已有全盘计划。她先将那玉佩收起,然后对罗永道:“永叔,你立刻亲自去一趟顺天府,不必求见府尹,直接寻那位办案的师爷。”
罗永一愣:“找他?”
“对,”宝钗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你就说,薛家‘二爷’查清了此事纯属隆昌号诬陷,现已拿到关键人证和物证,本可直接击鼓鸣冤,请府尹大人公断。但薛家念在同为商贾,不愿把事情做绝,更不愿让官府难做。若师爷能从中转圜,让此事悄无声息地了结,薛家必有厚谢,且承他这个人情。否则,真闹上公堂,人赃并获,恐怕隆昌号吃罪不起,某些人徇私之事,也难免要曝光。”
这是恩威并施,既给了对方面子,也点明了利害关系。那师爷若是个聪明的,就知道该怎么选。
罗永恍然大悟,钦佩地看了宝钗一眼,立刻领命而去。
宝钗又对罗明道:“派人务必看牢胡癞子。带几个人,再备一份厚礼,稍后我去拜访一位父亲在世时的故交——那位在都察院任职的王御史。此事虽看似可平,但隆昌号手段卑劣,难保没有后手。需得让官府知道,薛家也不是全无根基任人拿捏的。”
罗永依计行事。那师爷听闻薛家已掌握确凿证据,且点明了他的关窍,顿时冷汗直流。他本就知此事经不起推敲,如今薛家既给台阶又暗含威胁,他立刻顺坡下驴,答应尽力周旋。
不过半日,顺天府的态度便悄然转变。派来的差役客气了许多,只说接到新线索,需重新核查,恒舒典的封条虽未正式揭去,但已允许掌柜伙计进出整理,变相解除了封锁。
随后,宝钗以薛家“二爷”的名义,拜访了王御史。她并未直接求情,只以晚辈身份问候,并“偶然”提及家中铺子遭人构陷,已查明真相,感谢官府明察秋毫云云。王御史是官场老手,一听便知深意,又见这“薛二爷”举止得体,言语通透,加之旧情,便含笑应承会“关注”此事。
又过两日,顺天府传来消息:经查,恒舒典收购古玉屏风一案,系胡癞子与他人合谋讹诈,恒舒典并无销赃行为,予以澄清。隆昌号东家涉嫌诬告陷害,已被拘拿讯问,当然,后续大概率是花钱消灾,但经此一役,隆昌号名声臭了,生意也一落千丈。恒舒典彻底解封,恢复正常营业。
宝钗心里还是有疑虑,薛家与王家和贾家有旧,在京城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那么为什么这隆昌号的掌柜偏偏就有恃无恐的盯上了薛家生意,宝钗暗暗记下这件事,得找人查一查这件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