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羽轲掩面,笑得几乎要趴到桌上。
冉重钧无奈,托腮问他:“那汤里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吃着湿湿滑滑的,像池边的苔藓。”
“那是莼菜羹,”靳羽轲边笑边抹眼泪,还要抽空答他,“就知道你会吃不惯,不过没想到你这次还肯试一试。”
什么肯不肯的,不就是在说他是小孩子逞强吗。
听出来他言下之意,冉重钧撇撇嘴,心里老大不自在,又无法言说,只能低头舀弄那碗羹,表达微弱的抗议。
靳羽轲笑了一会儿方才止住,见冉重钧面色不虞,也以手支颐着看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该对我说?”
“今天那套莲花词,怎么想都是你的手笔。”
秘密被戳穿,冉重钧索性承认了:“她来这里后有不少人好奇过去偷看,不知怎么有人传言她是我同乡,我才偷跑过去看她练舞,一来二去就熟了。
新编唱词是她的主意,但一直写不出来,问身边的宫人,也无人肯帮她,不得已才来求我。”
说到这,冉重钧有些赧然,“我的汉学也只是马马虎虎,只能捡背过的几首诗词东拼西凑,差不多着成了一篇,她再按照诗词意思改了改,就拿去排演水上舞了。”
靳羽轲看着他,神色并不如常,“那诗词有几句是采自‘招魂’一诗,你可清楚?”
冉重钧回忆起来,片刻面露疑惑,摇了摇头:“我只知道都是些咏颂荷花的诗句,出处却不甚清楚。”
就知道是这样。
靳羽轲嘴角泛起苦笑,叹息一声。
“那是古楚人为怀念先贤王所作。”
“新王昏聩,外敌来犯,内外交困之时,总让人格外怀念曾经的美好与辉煌。
这首诗题为‘招魂’,一为缅怀,二含谴责,新王无用,不如呼唤老国王之魂灵,替他执掌江山。”
冉重钧眨眨眼,再看看一桌子菜色,又看向靳羽轲,试探着伸手去握他的手。
“对不起,我这次真的闯祸了。”
靳羽轲摇摇头,“怎么会,你是无心之举。”
话落嘲讽地笑了,“何况真正在心里咒骂我的人,恐怕更不想先王回来吧。”
见冉重钧仍是满脸自责,靳羽轲干脆转了话题:“可惜清明已过,不能得闲踏青,春花亦多败落。”
冉重钧“唔”了一声,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据说城外山谷间有一处仙家洞窟,顶生石乳,莹白如玉,形似莲花倒扣,因此得名玉清洞天。”
靳羽轲说着说着也向往起来,自然奇景,总是引诱人一探究竟。
“你若真心自责,不如补偿我一次访莲探幽,一块儿去寻访这石莲奇景。”
冉重钧自然应下,他拘在这深宫数月,对四处奇伟风光早有耳闻,亦心向往之。
靳羽轲也乐得带他出去放放风,之前见他伤口无碍,想是将养好了,自己好端端训他一顿,心中有愧,见他不计较,更觉得该多加弥补,因此寻个借口罢了。
二人议定,此事便了,靳羽轲先去忙四月初八佛诞祭祀之务,只待打点清楚好排出时间。
目送第二批商讨祭祀事宜的官员离开,靳羽柯抬脚就朝习武场走去。
先前宫人来报,冉重钧自莲池那日后就不时偷偷往习武场跑,想来不只是为了看罗绮卫训练那么简单。
晓得这档事不抓个现行恐怕教训不得,因而靳羽柯今日也“突发奇想”,打算趁着闲暇之余去习武场看看罗绮卫的训练进度。
拒绝了沿途宫人跟上侍奉,靳羽柯没惊动任何人地走到习武场外,未料冉重钧真乖乖坐在旁边看着,姬鹤扬站在他身前,正审视罗绮卫手持御仪的身姿步态:“腰上发力!那边的,手别抖,不是讲过要先松后紧调节筋腱?以为自己能僵着撑完全程吗!”
靳羽柯没有贸然出声,先默默看了一会儿,见冉重钧好似真无意动作,等姬鹤扬训完话才偏头跟她搭话,两人小声不知说些什么,冉重钧竖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