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也是他们名义上的长官,不能把这群烂摊子都丢给她一个人带吧!
“阿嚏!”
李怀信揉揉鼻尖,引来一众同僚担忧的目光:“守正兄可还无恙?”“累了就歇歇,你连着好几天上差了。”“莫染了风寒。”
“无碍,”李怀信摇摇头,“许是春寒料峭,一时不查。”
有那心直口快的,直言道:“怎能‘不查’?今时不同往日,别携了病气进宫去!”
李怀信听见这话浑身一僵,在场少数知晓内情的人也都是一副尴尬神色,忙把话题岔开,一时无人在意这点波折,都各回各职、四散开去。
只有平日就跟李怀信关系亲密的二三好友反凑近来,见四周无人在意这小角落,低声劝道:“总这么避着也不是办法,最迟到端午龙祭的时候,陛下是一定要用你们的,到时交不了差才叫完蛋!”
李怀信紧抿薄唇,欲言又止,只是摇了摇头。对方见劝服不得,忍不住大声叹气:“你欸!这哪是儿戏的时候,他们不服你,打服不就是了,你没领过小子吗?”
“没那么简单,”李怀信轻声,“皇亲国戚里顶纨绔的……难道真跟他们打到陛下面前,就算办事漂亮了?”
“且等着吧,龙祭大典在即,陛下派人筹备,届时自有专人来操练我们这临时组的草台班子。”
”只有大典当前,他们才会乖乖听话。”
一直寻到未时三刻、关城门的时候,姬鹤扬才从南城门处打听到李怀信的所在——还没下差!正在城楼上呢!
立刻提腿便上,也不管城门卫兵看到她这云梯直上的身法惊得瞪大双眼了,蹿上城门楼刚露半个脑袋就喊:“罗绮卫长官李怀信可在?宫里传令——!”
一个“令”字被拉得老长,姬鹤扬喊完之后手扶城墙微喘口气,扫视一圈,抓起容貌最青春俊俏的一个就往下走:“守门的活儿先给我丢一边,赶紧回去管管你那帮少爷!”
李怀信呆楞楞地被拽着走,尚不知发生了什么,抿抿嘴唇试探道:“敢问姑娘是?”
“是来教你们的背时鬼!”
酉时将近,宫人来请冉重钧前往正殿用膳。
上次同桌饮食的不快和风波还历历在目,冉重钧本以为这样亲密的事再不会有,今天突然又被叫去,正疑惑间,穿过槅扇门,只见当间一张圆桌,上置大小四盘一海碗,俱是青翠颜色。
最中间一大碗碧莹羹汤上漂浮着三五聚散的袖珍荷叶,旁置一碟嫩粉色仿荷花油酥点心,一大片荷叶上托着色泽莹润的糖渍莲子,又一盘四个掏空的大莲蓬,嵌着白绿两色不知是何馅料的丸子。
唯一正经像盘菜的只有一道白百合炒嫩菜心,也被摆成荷叶伴莲花的模样。
那宫殿主人正握着本小书斜倚在榻上,神情悠然,只是眉眼低垂,心思似不在书上。
冉重钧左看右看,不知这人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若说是还在气头上,看着却不像,只是要说消气了,又还没尽放下。
靳羽轲走神时眼角一瞥,正看见他立在桌前思索,招呼道:“来了就先坐下,反正也只有你我两个。”话落也不管他,径自坐到桌边,叫宫人端热腾腾的米饭上来,又唤人去取净手的银盆与薄荷汁子。
余下两个宫人眼观鼻鼻观心,借口去取饭前漱口的清茶,也行礼退下了。
待闲杂人等俱已离场,冉重钧才犹疑地落座到靳羽轲对面,眼前人不等宫人伺候已自顾自吃了起来,像是知道她们一时间不会回返一样。
冉重钧看看一桌子精致清淡的小菜,虽然没什么胃口,还是被新奇造型吸引,夹了一筷子白百合花瓣做成的莲花送入口中,霎时清香弥漫,化作一片绵软的白沙,勾得人食指大动。
又好奇那丸子馅料,拿筷子一挑,下用白瓷勺接着,一次得了白绿两枚,一齐吞下,咀嚼间鱼肉的荤香细软同青萝卜的爽脆可口同时爆开,复又泛上一股荷叶独有的水灵灵草木香气,令人不禁想到盛夏清晨的荷塘,跃出水面、停在莲叶中心小水洼上的一尾赤金鲤鱼。
好吃得冉重钧双眸精亮,不待再下一筷子美味,眼前已被递过一碗丸子汤,汤底正是那漂着荷叶的碧绿色不知名羹。
疑心这是用荷叶熬出来的叶子水甚至是某种中原的汤药,冉重钧本不想尝试,然而心上人一截细白腕子露在外,双手端着羹汤送到面前,身体早已先于理智地接过了素瓷小碗,回过神来时,眼前已是碧莹莹汤水中映着自己谨慎又不安的脸。
心一横,冉重钧端起小碗一饮而尽,因此错过了靳羽轲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和紧接着的担忧——喝这么快,万一噎着了可怎么是好?
好在冉重钧对这碗汤暗存防备,动作虽猛,喝的时候却很克制,舌尖触及一片细滑之物,微微的咸勾起水产特有的腥味。
味道好怪,冉重钧吐吐舌头,举着瓷碗遮掩,在靳羽轲看不到的地方将碗里的丸子用舌尖勾了吃掉,余下的半碗汤则装若无意地放到一边。
靳羽轲见此,似笑非笑,又舀了一大勺汤并几片小莲叶到他碗里,冉重钧索性夹了莲叶吃,唔,竟然是面片儿捏的,绿色应该是揉了菜汁进去调出来的,吃起来仍是草味儿,却比预想中莲叶的味道好入口许多。
那碗汤仍是碰也不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