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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原谅(第2页)

窗外的星辉落在信纸上,将“对不起”三个字照得格外清晰。星澜望着镜海庭的方向,那里云海依旧,只是今夜的风,似乎比往常柔和了些。

她没有回信,也没有将锦盒扔掉,只是将那些信纸重新叠好,连同星纹簪一起放回盒中,藏进了书柜最深处,与那支碎裂的玄铁箭的残骸,隔了一层木板的距离。

有些话,迟到了万万年,终究是听到了。

有些伤,刻进了骨血,或许不必原谅,但可以试着,不再让它时时刻刻都疼。

镜海庭的云海之上,寒霄望着玄墟境的星辉,手里捏着一片雪笺递来的野菊花瓣——那是她从流萤谷采来的,说“尊主,谷里的菊又开了”。他将花瓣凑到鼻尖,仿佛又闻到了万年前的香,只是这一次,心里的冰,似乎化了一丝。

寒霄立于云海之巅,指尖捻着那片野菊花瓣,花瓣上还沾着流萤谷的晨露,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知道星澜收到了锦盒,却没有任何回应,但这沉默本身,已比万万年来的剑拔弩张温和了太多。

“尊主,”雪笺悄然立于身后,捧着一件叠好的玄色披风,“夜露重,披上吧。”她看着寒霄凝视玄墟境的侧脸,那线条依旧冷硬,却少了几分紧绷,鬓角的白发在月光下格外显眼——原来万万年的时光,再强的修为也挡不住岁月在心头刻下的痕迹。

寒霄接过披风,却没有披上,只是搭在臂弯里。“雪笺,”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夜风还轻,“你说,她会不会把那些信烧了?”

雪笺愣了愣,随即轻声道:“星姬主上若想烧,便不会留到现在。”她跟着寒霄万年,最懂他看似冷硬下的那点忐忑,“有些东西,藏起来,比烧掉更需要勇气。”

寒霄没再说话,只是将那片野菊花瓣放进随身的玉瓶里。玉瓶中,早已装着无数片来自流萤谷的花瓣,有春樱、夏荷、秋枫、冬雪,都是他这些年踏遍星落大陆,一点点收集的——他记得星澜曾说过,流萤谷的四季,藏着天地最温柔的样子。

玄墟境的星栖阁内,星澜对着那只紫檀锦盒静坐了一夜。天快亮时,她从书柜深处取出锦盒,走到窗边,望着镜海庭的方向。晨光熹微中,她忽然抬手,将锦盒放在了窗台上,让第一缕阳光落在盒盖上。

“凝霜,”她唤来侍女,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去备些花种,送到镜海庭。就说……流萤谷,的土地,也该种些新东西了。”

凝霜虽疑惑,却还是恭敬地应下。她看着主上将锦盒留在窗台,晨光为其镀上一层金边,像给这段纠缠万年的过往,镀上了一层暖意。

三日后,镜海庭收到了来自玄墟境的花种。寒霄握着那包沉甸甸的种子,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包,上面还残留着玄墟境特有的泥土气息。他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像一道裂缝,破开了万年冰封的脸。

“雪笺,”他转身走向流萤谷的方向,披风在风中扬起,“带人去翻耕谷底的荒地,就说……今年要种满玄墟境的花。”

流萤谷的土地沉寂了万年,终于再次被翻起,带着新鲜的泥土香。寒霄亲自握着犁,动作生涩却认真,汗水顺着下颌滴落,砸在土地里,竟惊起几只沉睡的流萤。

玄墟境的花种在流萤谷发了芽,玄墟境的窗台上,那只紫檀锦盒始终迎着晨光。偶尔有风吹过,带着镜海庭的菊香,也带着玄墟境的兰草气,在天地间交织缠绕。

没有人再说原谅,也没有人再提过往。只是从那以后,镜海庭的流萤谷,年年花开满谷,一半是玄墟境的品种,一半是镜海庭的原生花;只是从那以后,星澜望向镜海庭的目光,不再带着警惕,偶尔会在风起时,轻轻蹙眉,仿佛在想,那边的花开得好不好。

万年的恩怨,或许不会一朝化解,但当第一株跨境而生的花绽放时,他们都明白,有些坚冰,已经在晨光里,悄悄融成了滋养新生命的水。

流萤谷的新苗破土那日,玄翎恰好在星栖阁的回廊下教星澜调试玄铁传送阵。阵纹在两人掌心流转,映得星澜腕间的星纹镯泛起微光,他眼尖地瞥见那抹光与记忆中寒霄那支星纹簪的灵力波动隐隐相合,指尖的动作顿了顿。

“怎么了?”星澜抬头,发丝扫过他手背,带着晨露的微凉。

玄翎收回目光,将阵纹的最后一处节点补全,轻描淡写地笑道:“没什么,就是想起镜海庭那边,最近该有花开了。”他刻意加重了“镜海庭”三个字,果然见星澜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里的风正带着流萤谷的气息,越过结界往镜海庭的方向去。

日前,他去星辉族送维度修补方案的终稿,恰逢澜澈对着一封雪笺送来的信出神。信纸边缘沾着流萤谷的泥土,字迹是寒霄那惯有的冷硬,却在“花种”二字处洇了墨,像极了他当年戟钉星澜时,甲胄上崩开的裂痕。

“他倒舍得亲自耕土。”澜澈将信纸推给他看时,指尖还残留着翻耕土地的灵力气息——那是寒霄独有的、带着碎星寒余韵的冰灵力,此刻却混着湿润的土气,软了几分。

玄翎当时只冷笑一声,将信纸扔回案上:“耕再多土,也填不上当年钉在星澜肩头的戟痕。”可转身离开时,却鬼使神差地绕去了流萤谷的结界边缘。

他看见寒霄赤着脚踩在泥里,玄色长袍別腰间裤腿卷到膝间,裤脚沾着草屑。那双曾挥戟穿透星澜肩胛的手,此刻正笨拙地扶着犁,掌心磨出的血珠滴在新翻的土地里,竟催得一株玄墟境的花种提前发了芽。阳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一层流萤谷的霜,哪还有半分当年对峙时的戾气。

“玄翎?”星澜的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拽出来,她正用指尖轻点传送阵的光晕,“你说,镜海庭的流萤谷,真能种活玄墟境的花吗?”

玄翎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按在阵纹的核心处,那里的灵力与她的星纹镯共振得愈发明显:“能不能活,要看种花人肯不肯低头。”他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畔,“不过有些人就算种出花来,也只能隔着结界闻闻花香,毕竟……”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她肩头那道早已淡去的疤痕,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辨的占有欲,“护花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星澜没说话,只是反手握住他的手。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玄铁阵纹传来,比寒霄那万年温养的星纹簪更烫,也更真实——那是带着硝烟味的、在维度裂隙里并肩流过血的温度,不是镜海庭那隔着云海的、浸了悔恨的守望能比的。

傍晚时分,沉锋来报,说镜海庭的流萤谷起了异动。寒霄在给新苗浇水时,不慎被玄墟境花种的尖刺扎破了手,流出的血竟与花根纠缠在一起,催得满园花苞都泛出了星纹镯同款的微光。

“他倒是会演。”玄翎正帮星澜将晾干的药草收进竹篮,闻言头也不抬地嗤笑,“用自己的血养花,是想让全维度都知道他在赎罪?”

星澜却忽然停下动作,竹篮里的凝露草落在案上,发出轻响。“玄翎,”她望着窗外那片往镜海庭飘去的云,“流萤谷的花,本就该混着两境的土气才好看。”

他动作一顿,转头看见她眼底的光——不是原谅,也不是怜悯,是一种更复杂的平静,像维度大战结束那日,她望着漫天消散的虚无之影时,眼中闪过的释然。

夜里,玄翎躺在星栖阁的偏殿,听着窗外的风带着流萤谷的花香掠过。他知道星澜还没睡,书房的烛火亮着,隐约能听见她翻书的声音,还夹杂着指尖拂过锦盒的轻响——那只紫檀锦盒,她终究是没藏回书柜深处,而是摆在了案头,与他送的那盆凝露草并排放在一起。

他忽然起身,走到书房外的回廊下。月光透过窗棂,映出星澜正用指尖轻抚锦盒上的花纹,腕间的星纹镯与盒内那支星纹簪的灵力隔着木盒共振,像两支在万万年时光里终于找到和声的曲子。

玄翎没有进去,只是靠在廊柱上,听着风里传来流萤谷的花开声。他知道寒霄的花种终究是活了,也知道星澜的目光偶尔会掠过镜海庭的方向,但这又如何?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那里有护着星澜挡过虚无之影时留下的疤痕,有与她共绘传送阵时沾着的灵力光晕,还有她刚刚塞给他的、带着体温的凝露草叶片。这些真实的温度,远比镜海庭那隔着万万年时光的悔恨要滚烫得多。

远处的云海翻涌,流萤谷的第一朵花在今夜绽放,一半染着玄墟境的星辉,一半沾着镜海庭的霜。玄翎望着那朵花的方向,忽然笑了——有些花,开得再好,也只能是风景;而他要的,从来都是那个能与他并肩看花的人。

至于寒霄?就让他守着那些花,在流萤谷的风里,慢慢还他的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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