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海界的浪涛刚平息半盏茶的功夫,玄翎指尖的“噬权符”拓本便化作紫烟坠入暗涡。星澜递来的星髓粉还带着她腕间水魄玉的暖香,他却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将那点暖意攥得更紧——指甲缝里藏着的真符正泛着冷光,借着粉屑飘落的掩护,如细蛇般缠向澜澈星盘中央的“镇界石”。
“你的暗线力,用对了地方。”星澜的指尖擦过他手背时,玄翎喉结猛地滚动。余光里,清渊正低头抚着竹节手链,第三节“星澜”二字的符纹在星辉下亮得刺眼,像根细针戳着他心口那点不可言说的执念。“若这是你希望的,自然用得对。”他答得平静,玄铁冠的玄光石却映出身后暗涡深处的异动——那座沉渊祭坛的轮廓正随着他的灵力翻涌,碑上“夺灵阵”的刻痕泛着血腥的红。
墨香从暗渠的阴影里探出头,独臂托着的乌木盒已空了大半。昨夜他按玄翎的吩咐,将七十二道影卫血契埋进祭坛四周,此刻每道契纹都在发烫,像无数双眼睛盯着澜澈星盘上流转的金光。“少主,祭坛已备妥。”沉锋的声音顺着水流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玄光珠的灵力够吸走澜澈大人三成星轨力。”
玄翎望着星澜转身检查裂隙的背影,她发间双子星簪的凝露晶正滴落在锁灵阵的阵眼,激起一圈圈暖光涟漪。忽然想起老族长临终前枯槁的手指划过他掌心:“权柄如渊,能载万域,亦能溺人心……可玄族的骨血里,从来没有‘退’字。”那时他只当是祖训,此刻才懂,所谓“不退”,原是连自己的心都要溺进去的执拗。
听竹轩内的澜澈正用玄铁戒圈点星盘上的“妄海界”坐标,锦书研墨的手突然顿住:“大人,您的星轨力在散!”砚台里的墨汁泛起漩涡,倒映出星盘上那道刺目的紫线——正顺着暗涡的方向,一点点抽走金光。澜澈却勾了勾唇角,非但没收力,反而将更多灵力注入星轨术,金芒如蛛网般撒向妄海界:“玄翎倒是比我想的更急。”
鹤羽从梁柱后飘出,青铜符在他指间泛着青辉:“沉渊王族送来的‘反制符’,能断夺灵阵的根。”澜澈瞥了眼符上的沉渊纹,随手推了回去:“不必。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让星澜知道,他护的究竟是这万域,还是他自己那点野心。”玄色锦袍扫过棋盘,一枚黑子落在“暗星位”,与白子形成的围剿之势,竟和妄海界的星轨阵分毫不差。
绮浪的洄音阵突然发出脆响,海蓝石戒烫得他差点扔了水囊。“王子!暗涡在吞洄音水!”听潮抱着灵脉草踉跄跑来,怀里的药箱磕在定海神针上,发出叮咚乱响。绮浪望着祭坛方向啐了口:“玄翎这疯子,竟动沉渊老鬼的东西!”他突然踹了听潮一脚,“去把枕流的‘定海神针’搬来,就说本王子要镇住这妄海界的浪——让她别担心,本王子死不了!”
潮汐刚踩着水涡离去,星澜腕间的水魄玉突然剧烈震颤。暖光忽明忽暗,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她猛地回头,正撞见玄翎袖中暗线符的紫光与祭坛的红光交缠,在他身后织成张诡异的网。“那是什么?”她指着暗涡深处,声音清冽如碎冰,水魄玉的暖光瞬间冷了下去。
玄翎刚要开口辩解,祭坛突然爆发出冲天紫焰。澜澈星盘上的金光如被无形的手拽着,疯了似的往阵眼涌,连星澜指尖的星辉都被扯得微微发颤。“星澜小心!”清渊突然扑过来,竹节手链横在她身前,第三节符纹“啪”地裂开,血珠顺着他苍白的手腕滴落在星澜手背上,滚烫得像火。
“清渊!”星澜扶住他时,水魄玉的暖光如潮水般涌去。玄翎盯着那道崩裂的符纹,又看了看星澜蹙起的眉头——她眼底没有愤怒,只有失望,像盆冰水浇在他翻涌的野心之上。袖中暗线符突然“轰”地自燃,紫焰顺着他的指尖舔舐,是他以心头血掐断了与夺灵阵的联系。
“玄翎!”澜澈清冽的声音里裹着怒意,玄色锦袍已被失控的星轨力掀起,却在瞥见玄翎指尖的燎泡时,尾音悄悄软了半分,藏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祭坛的紫光还未褪尽,妄海界的上空突然响起船队破风的声响。沉渊王族的老者立在龙舟船头,银须被海风拂得乱飞,权杖顿在甲板上发出闷响:“澜澈大人,玄翎少主,沉渊界愿助二位平定暗涡,只求……”
“滚。”两道声音同时炸响,玄翎的暗线力与澜澈的星轨术在半空相撞,竟震得龙舟晃了晃。老者愣了愣,突然抚掌大笑:“二位果然还是这般默契。只是这夺灵阵已惊动虚无之境,不出三日,暗族便会循着灵力波动而来。”他扔下枚水晶球,龙舟化作流光消失在云层里,“这是虚无之境的布防图,权当送二位一份薄礼。”
水晶球在浪涛里转了三圈,映出的暗族布点密密麻麻,比众人已知的多出百倍不止。星澜弯腰捡起球,指尖冰凉:“现在不是争的时候。”她抬眼看向玄翎,水魄玉的冷光扫过他灼伤的指尖,“夺灵阵的事,战后再算。”
玄翎低头,玄铁靴碾过祭坛碎碑的棱角,喉间发涩得像堵着沙:“好。”
清渊抵着着胸口低笑,血沫沾在唇角:“看来……有人的野心,终究没熬过他的在意。”玄翎冰冷的瞥了他一眼,往常的冷嘲热讽堵在喉咙里——清渊的竹节手链正泛着微光,那是在替星澜挡下祭坛余波时,被浊气蚀出的黑痕。
绮浪不知何时已将定海神针扛到暗涡边,正咬着牙往石座里插,海蓝石戒的蓝光在他汗湿的额角闪得急促:“还愣着干什么?暗族要来了,想吵架等打赢了再说!”听潮在一旁递灵脉草,看着他被石座磨破的手掌,忽然懂了枕流仙子那句“他浪荡的皮囊下,藏着洄音海最硬的骨”。
星澜扶着清渊退后时,水魄玉的暖光重新漫开,将众人拢在中央。澜澈的星轨术正一点点稳住阵脚,玄翎的暗线力悄无声息织成防护网,绮浪的洄音水在定海神针周围凝成冰蓝结界。远处,枕流仙子的灵脉草顺着潮汐漂来,在每个人脚边生根,叶片上的露珠映出妄海界的天空——那里,紫与金的光正悄悄缠绕,像谁都不愿先说出口的和解。
玄翎望着星澜的背影,又看了看澜澈星盘上那道未断的紫线——他终究没完全掐断联系。
三日前的听竹轩,焰心草的余烬刚落定,澜澈便将传讯星盘推到玄翎面前。银质盘缘的“妄海界”刻度泛着冷光,与玄翎袖中暗线符的紫意隐隐相抗。
“子时潮汐眼最烈,需借星轨阵的‘穿界门’入内。”澜澈指尖玄铁戒点过盘上星轨,忽然抬眼看向玄翎,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你的影卫若走暗渠,得让沉锋多备些清霖露——妄海界的浊气专蚀血契,上次清渊的竹节手链都被啃出了豁口。”
玄翎捏着星盘的指节泛白,却故意戏谑挑眉:“怎么,澜澈大人是怕我影卫的血契不够硬?”他忽然将暗线符拍在桌上,符纸弹起的瞬间,正落在澜澈的星盘旁,“放心,我早让墨香在血契里混了星砂,比你那竹节手链结实十倍。”
“哦?”澜澈拿起符纸端详,指尖在紫纹上轻轻一划,符纸竟发出清脆的响,“是用星辉族的‘共鸣砂’?看来你也不是只会硬闯。”
绮浪晃着水囊从廊外进来,刚好听见这话,立刻凑到玄翎身边挤眉弄眼:“我就说玄翎少主最近磨性子了,上次还让听竹教他编星轨结呢——说是要给星澜当护身符。”
“编什么结?”星澜此时正好用星辉修补完《万域图》,闻言笑着回头,水魄玉在烛火下泛着暖光,绮浪说“我这里有清渊新采的‘同心藤’,编出来的结能锁住星辉,比星砂结实。”
玄翎的耳尖瞬间红了,伸手去捂绮浪的嘴,却被星澜按住手腕。她的指尖带着水魄玉的凉意,轻轻划过他的脉门:“别听绮浪胡说,我知道你是担心影卫的血契。”她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用同心藤编的网,“把这个缝在影卫的护心镜上,妄海界的浊气近不了身。”
玄翎接过锦囊时,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绮浪在旁拍着桌子笑:“哎哟哟,编个结而已,至于脸红吗?星澜,你上次让我给玄翎的影卫送潮汐符,可不是这个态度啊。”
“那是军务。”星澜板起脸,却转身时偷偷将锦囊往玄翎手里塞了塞,“收着,清渊说这藤是他用竹节手链养的,沾了仙泽。”
玄翎攥紧锦囊,忽然从怀里掏出个小盒子,硬邦邦地塞给星澜:“给你的。”里面是枚用玄铁打磨的星轨符,符上刻着“澜”字,边缘还歪歪扭扭地缀着几颗小星砂——是他昨夜做的,看这还挺精致。
星澜打开盒子时,绮浪突然吹了声口哨:“这符的星砂排布,跟星澜修补《万域图》的纹路一模一样!玄翎,你老实说,是不是偷看她画图了?”
玄翎梗着脖子否认:“谁看了!我是……我是听沉锋说她缺个镇纸!”
清渊从廊外走进来,正好听见这话,竹节手链的“星澜”符纹亮了亮:“沉锋今早还跟我说,玄翎少主昨夜在帐里磨了三枚符,不满意就砸,最后那枚还是听竹偷偷补了星砂才像样。”
星澜握着星轨符,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歪扭的星砂,忽然笑出声:“挺好看的。”她将符贴在《万域图》的妄海界位置,正好盖住裂隙,“就放这儿当镇纸,省得画图时被风吹乱。”
玄翎看着符纸稳稳立在图上,耳尖更红了,挺着脖子骄傲的对沉锋道:“还愣着干什么?带影卫去断海崖!告诉他们,谁要是丢了血契,回来别认我这个少主!”
沉锋强忍着笑领命,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绮浪喊:“等等!把我这个带上!”他扔过去个水囊,“里面是洄音水,给影卫润喉——玄翎磨的符太糙,别让他们念血契时卡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