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如同熔化的金液,透过窗棂泼洒进来,在高三十一班的教室里溅开一片跳跃的光斑。
空气凝滞般粘稠,头顶的风扇徒劳转动,嘎吱作响,搅起的热风裹着粉笔灰与少年人微咸的汗意,闷得人几乎透不过气。
沈知时懒散地趴在桌子上,一只手支着线条清晰的下颌,另一只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隔着一层毛玻璃似的,嗡嗡地讲着文言文。
他的眼神,明亮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野性,时而掠过讲台,更多时候则投向窗外那片被阳光炙烤得发白的篮球场。
心思早已挣脱了课本的束缚,在更广阔的空间里翱翔。他最讨厌束缚。
他是那种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人,舒展的眉眼蕴着张扬的活力,鼻梁挺直带着几分不羁的傲气,笑起来时唇角微勾,那点恰到好处的“坏”非但不惹人厌,反而衬得他干净剔透的少年感更加灼目。
但实话说沈知并不是那种普遍意义上极具攻击性的帅气,反倒是应该很讨父母、爷爷奶奶喜欢的长相,是五官更契合女孩子的那种,乖乖的,没有太强的攻击性的。
而林叙,就在这个午后,当燥热的空气仿佛凝成了琥珀,时间都变得粘稠迟滞时,像一片被无形气流卷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飘进了教室最后一排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
关于他的信息,如同被烈日蒸发的水汽,模糊而稀少。只言片语在沉闷的空气中飘荡。
“我听小鱼说是隔壁市来的”
“不是这都高二下学期了,都快要高考了怎么还转校的啊。”
“有一说一还有点小帅哦。”
“谁知道呢,插班生成绩应该挺好吧,又多了一个竞争对手。”
“可不是吗,我今天去数学老师交作业,据说是南河前十名没掉下来过。”
“不是,丁狗你担心什么,你反正没机会拿第一,沈知时,顾淮南他们几个都已经霸榜好吧。”
这点稀薄的新鲜感,在高三上半学期这个被试卷和焦虑填满的密闭空间里,几乎瞬间就蒸腾殆尽了。
几道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短暂地扫过这个陌生的身影——很快便移开了焦点,重新落回习题册或前排的后脑勺上。
教室迅速恢复了它固有的、带着疲惫感的嗡嗡节奏,仿佛他只是墙角多出来的一张蒙尘的旧课桌,一件无需在意的背景摆设。
然而,林叙却无法像其他人那样,自然而然地滑入某个既有的缝隙,或是被某个小团体自然接纳。他悬浮着,格格不入。
他安静得近乎透明,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沉重感。
身形清瘦得有些伶仃,肩线习惯性地微微内收、下沉,像一只永远处于防御姿态的幼鸟,本能地试图将自己缩进一个更小、更安全的壳里。
身上那件洗得干干净净的校服,松松垮垮地罩着他单薄的身体,肩线空落落地塌陷下去,袖管显得异常宽大。
唯独那袖口,被他一丝不苟地向上折了两道,规整得像用尺子量过,露出两截算不上纤细,但实在是没多二两肉、几乎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腕骨节,有些脆弱得令人心惊。
林叙的存在感稀薄至极。
走路时足尖仿佛永远悬停离地几毫米,落地无声,像怕惊扰空气中沉睡的尘粒;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隔着湿重的棉絮,吐字清晰却轻飘飘地缺乏根基,轻易就被教室的嘈杂吞没。
就连最平常的动作——将那个同样洗得发白的旧书包从肩上卸下,轻轻放进桌斗,或拉开那张老旧的木椅——都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谨慎
他像一个在布满隐形红外线的房间里行走的人,屏住呼吸,绷紧神经,生怕一个不经意的晃动、一次稍重的呼吸,就会触发警报,引来无声的责难。
因为行差踏错一步,对他而言,都意味着无法承受的失序与不安。
午休结束的铃声像是解除了某种封印。男生们如同开闸的洪水,呼啦一声涌向篮球场,球鞋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摩擦出迫不及待的、充满野性的节奏。
阳光毒辣,热浪翻滚,塑胶地面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然而,这片灼热似乎只点燃了沈知时一个人。
沈知时像一颗投入油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个球场!
他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急停、变向,球衣背心紧贴着少年贲张的、充满力量感的肩背肌肉,汗珠大颗大颗地从鬓角滚落,在下颌处短暂停留,最终砸在滚烫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衣服被卷起,漏出精瘦的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