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时的心潮轻轻涌动了一下,许多复杂情绪翻涌上来,酸涩与暖意交织,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最终,他只是低下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很轻地“嗯”了一声。
这个话题没有继续。
苏北清从来不会逼他什么,只是适时地递过一句话,一个眼神,剩下的,留给他自己去咀嚼、去体会。想通了最好,想不通,也没关系,他知道还有这个地方可以来,有人会理解。
下午的学习继续。
或许是因为上午的高效梳理,或许是因为那片刻的喘息与坦诚,又或许只是因为身处这个令人安心放松的环境,沈知时发现自己逐渐能够沉浸进去,思绪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无端飘向对错误的担忧和对结果的恐惧。
他偶尔抬头,能看到苏北清沉静的侧脸,鼻梁挺直,眼睫低垂,专注于眼前的书本。
能听到顾淮南小声嘀咕题目的抱怨,笔尖划在纸上的沙沙声;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饼干甜香和旧书的墨香;能感受到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的、冬日宝贵的阳光的温度,落在手背上,暖洋洋的。
那种持续了整整一个学期的、仿佛永远嵌在骨头缝里的疲惫和紧绷感,正在一点一点地被这里的温暖和平静浸润、软化。
做英语阅读时,遇到一篇关于冬季运动的文章,顾淮南突然插话,打破了专注的寂静:“说起来,咱们好久没去滑冰了。知时,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三个去滑冰吗?你摔得那叫一个惨,扑通一声,我差点以为屁股都得摔烂。”
沈知时从阅读中抬起头,愣了一下,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沈知时记得冰面的凉气透过厚厚的棉裤直往膝盖里钻,记得顾淮南笑得前仰后合差点也摔倒,记得苏北清默默伸出手拉他起来,记得自己当时又窘又疼,却还是忍不住跟着笑……
“记得,”沈知时轻声说,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回家还被我妈说了一顿,说我把新裤子摔破了,膝盖也青了好大一块。”
“周阿姨那是心疼裤子!”顾淮南哈哈大笑,“不过说真的,等考完了,咱们再去一次呗?哥,你去不去?看看知时现在还会不会摔个四脚朝天。”
苏北清从书页中抬起头,看了看两人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期待神情,轻轻点头:“可以。这样吧,”他目光转向顾淮南,“某人的物理期末考能及格,我就带你们去。”
“喂!”顾淮南立刻抗议,脸垮了下来,“不要人身攻击啊!而且那成绩还没出来呢!说不定我就及格了!”
“嗯,”苏北清淡淡应道,重新低下头去看书,“但愿吧。”
说说笑笑间,下午的学习也变得不那么沉闷。
沈知时发现自己解题的速度似乎快了些,不是因为他突然变得更聪明,而是那种如影随形、时刻啃噬着注意力的焦虑感减轻了,让他能够更专注于题目本身的概念和逻辑。
四点钟,按照苏北清调整后的计划,他们开始进行今天的复盘和梳理。
苏北清让他们各自整理今天的错题和思路卡壳的地方,然后轮流讲解给自己听。
“把自己当老师,把这道题讲明白,”苏北清强调,“能清晰地讲出来,才是真懂了。”
轮到沈知时讲一道他之前卡了很久的数学压轴题时,他起初有些磕巴,组织语言有些混乱。
但在苏北清鼓励的、专注的目光下,他渐渐捋清了思路,讲解也变得流畅起来。讲到最后,他甚至发现自己对这道题目的理解更深了一层,某个之前模糊的衔接点忽然变得清晰透彻。
“很好。”当他讲完时,苏北清简单评价道,没有过多的夸奖,但眼中那抹清晰的认可让沈知时感到一阵实实在在的暖意和成就感。
傍晚时分,徐元芝上来叫他们吃晚饭。三人下楼来到餐厅,桌上已经摆满了丰盛的家常菜肴:热气腾腾的玉米排骨汤飘散着浓郁的香气,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身上撒着葱花和辣椒丝,清炒的西兰花翠绿欲滴,还有一大盘金灿灿的、沈知时一直很喜欢的糖醋里脊。
“快坐下吃饭,学习一天都累了吧。”徐元芝笑着给他们每人盛了一碗汤,“知时多吃点,看你这个学期都瘦多少了,是不是用功太狠了?学习重要,身体也要紧。”
“谢谢阿姨。”沈知时接过汤碗,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浓浓的骨香和玉米的清甜,温暖瞬间沁入指尖。
吃饭时,顾淮南依旧是最活跃的那个,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学校里的趣事和同学的糗事,逗得徐元芝忍俊不禁。
苏北清偶尔会提醒他“吃饭别说话,小心噎着”,或者说“手稳点,汤要洒了”,但语气里并无真正的责备,更多的是习惯性的关照。沈知时安静地吃着饭,感受着这久违的、热闹而轻松的家庭氛围,胃里和心里都觉得暖融融的。
徐元芝不时给他夹菜,嘴里念叨着“这个好吃”、“那个有营养,学习费脑子得多补补”。
苏北清虽然话不多,但会默默地把那盘糖醋里脊转到沈知时面前,或者在他碗里的菜快吃完时,不动声色地再将盘子推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