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猛然沉入不见天日的深海,所有的呼喊都被巨大的水压按回胸腔,唯有那真实而残酷的压力,一寸一寸地碾过身体的每一根骨骼。
最终,林叙只是无声地向后挪了几步,将自己更深地藏进走廊的阴影里,然后慢慢地坐在了走廊尽头那张冰凉的长椅上。
书本还紧紧抱在怀里,他却丝毫没有翻开的念头。
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光滑的封面,目光低垂,愣愣地落在脚下地面那些被灯光切割成的明暗方格上。
仿佛能透过这些冰冷反光的瓷面,看见另一个时空里的自己——也曾像这样,在无数个深夜里独自挣扎,无人知晓,也无人靠近。
风还在不知疲倦地吹着,穿堂而过,吹得头顶的灯光微微摇曳,投下的影子也随之晃动,如同某种不安的、跳动的心绪。
林叙怀里的书始终没有翻开,指尖用力地抵着封面,却感受不到任何纸页应有的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
他只是沉沉地望着脚下的地砖出神。目光仿佛穿透了那一格格反光的瓷面,望见了自己心底那口早已被封存、深不见底的井。
教室里,沈知时还在与那张布满荆棘的卷子艰难地周旋,与那个名为“完美”的沉重定义进行着无声的搏斗。
林叙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就像从前的自己,也从未允许自己真正放弃一样。
他不想打扰,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出于一种深刻的尊重。
他明白,那个时刻的沈知时,也许最不需要的就是被人看见他的崩溃,最抗拒的就是廉价的同情。
那是一种带着高傲与自尊的自我防卫,是在过度习惯了被期待、被依赖之后,唯有独自咬牙才能撑过去的倔强。
那份挣扎,是私密的战场,不该被外人窥探,更不该被轻易地怜悯。
但如果可以,林叙想,我只想陪陪你。
哪怕只是隔着一堵冰冷的门,隔着一层呼啸而过的风的温度,也想让沈知时知道——在这个漫长而寒冷的夜里,你不是独自一人。
风声再次从走廊尽头低低地吹来,盘旋着,呜咽着,像极了心底那些翻涌却始终说不出口的复杂情绪。
就在这时,教室里,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忽然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划破了夜的寂静。
沈知时终于放下了笔,那动作里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无力感。
“嘶……”他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他伸出食指和拇指,用力地揉按着发胀刺痛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几乎要裂开的头痛。
眼前的卷子上,那道数学大题依然留着刺眼的空白,周遭的草稿纸却被写得满满当当,又布满纵横交错的划痕,那些密密麻麻的笔迹如同纠缠不清的迷宫,一点一点地将他逼到了承受的临界点。
他仰起头,后脑勺抵着冰凉的椅背,目光放空地望着天花板上散发着冷光的光管。
白炽灯内部发出细微而持续的电流嗡鸣声,像某种在极致寂静之下蠢蠢欲动的崩塌前奏。
沈知时闭上了干涩的眼睛,却无法阻止脑海中那些声音反复回旋、放大,如同挥之不去的魔咒。
“你这次必须考全班第一,知道吗?不能再有失误了。”
“你舅舅家的表姐,下个月就拿全额奖学金出国了,人家还是藤校。”
“你自己当初亲口说过的,非N大建筑系不考,沈知时,要说到做到。”
那些声音并非来自某个人恶意的指责,它们甚至常常包裹着关怀与期待的外衣,却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套住,越收越紧,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成了一种奢侈而艰难的喘息。
他抬起手,用手臂遮挡住刺痛的眼睛,鼻腔突然无法控制地泛起一股强烈酸涩的热意。
他不该哭。他也早已忘记了该如何哭——因为在所有人面前,在所有场合里,他都必须是那个阳光、乐观、自律、可靠、仿佛永远不会被击倒的沈知时。
但在那一刻,某种沉积了一整个学期、甚至更久的情绪,终于像积攒到顶点的潮水,轰然决堤,扑面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太累了。
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倦,更是那种被裹挟在每一个“应该”、“必须”、“你可以做到”的名义里,无处逃生、无法喘息的巨大疲惫。
“咔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