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手机,那冰冷的触感让他激灵了一下,瞬间清醒,所有的困倦和疲惫被巨大的紧张感一扫而空。
“问到了点。我室友朋友说,他们学院是有个叫林叙的,挺厉害的一个人,但是……(对方原话)‘神龙见首不见尾’,独来独往惯了。十月底的时候好像突然出国了,交换还是留学,具体搞不清,挺突然的。他在学校也没加什么人联系方式,特别低调,现在好像人确实不太在国内,都联系不上。”
“十月底……”
“出国了……”
“联系不上……”
沈知时低声地、机械地念着这几个关键词,声音干涩沙哑得厉害,像粗糙的砂纸摩擦着冻僵的木头,每一个字都耗费他极大的力气,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紧、然后残忍地拧绞,一股带着凛冽寒意的钝痛瞬间从心口蔓延开,窜至四肢百骸,让他浑身发冷,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十月底!
那束异常出现的、彻底匿名的、被他随手塞进窗台矿泉水瓶、任其自生自灭的芍药!
难道那真的是……最后的、无声的告别信号?就在他匆匆出国前夕?
以一种他永远无法回应、甚至当时都未曾在意、未曾深思的方式,彻底地、决绝地斩断了所有可能?
那微弱的花香,是否曾试图诉说些什么,却最终消散在他漠不关心的空气里?
他慢慢地、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像是生了锈的、关节滞涩的机器人。电脑屏幕还亮着,幽幽的、冰冷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写满震惊与无措的脸庞,像一张失去灵魂的面具。他坐到桌前,鼠标光标机械地移动,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执着,打开了那个尘封许久、几乎被遗忘的、布满数字尘埃的社交平台。
在搜索框里,他几乎是带着一种郑重的、忏悔般的心情,缓慢地、一笔一划地输入了那个名字——林叙。
结果寥寥无几,如同石沉大海,激不起任何回声。许多陈旧的链接点开,页面早已无法访问,只剩下冰冷的“404NotFound”或一片空白,如同林叙本人消失的痕迹,被刻意地、仔细地抹去,干净得令人心慌,令人绝望。
沈知时耐着性子,压抑着心头的恐慌和那灭顶般的无力感,一个接一个地点开那些早已蒙尘的网络角落,指尖因为用力点击而微微发凉、甚至麻木,失去了知觉。
终于,一个熟悉的、极其简单的头像跳入眼帘——一张模糊的、像是随手拍的校园风景照。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仿佛在无尽的黑暗里看到了一颗遥远的、微弱的星。
头像被放大。
照片似乎是在深秋时节拍摄的,构图并不精致,甚至有些随意和仓促。
远处是一栋有些年头的、红砖墙上爬满了枯黄藤蔓的老式教学楼,楼前的小院里,金黄色的梧桐树叶落了一地,厚厚地堆积在灰白色的石阶和泥土上,无人打扫,呈现出一种繁华落尽后的萧索。
阳光斜斜地、无力地穿过稀疏的、光秃的枝桠,投下长长的、寂寥扭曲的影子。整个画面透着一股无人问津的、近乎苍凉的寂静感,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色调沉郁的油画。
这似乎是林叙刚上大学时,发出的唯一一条动态,像一声轻微叹息,落入茫茫人海,此后便是一片死寂的、再无更新的、令人窒息的空白。
沈知时点进这个账号。
时间线干净得令人心慌,甚至诡异。没有新的状态,没有分享,没有点赞,没有互动。一片荒芜,一片沙漠。
他又不死心地尝试登录那个几乎被时代和他自己遗忘的□□空间。
同样沉寂的名字,同样的景象——没有更新的相册,没有回复的留言板,甚至连访问记录都少得可怜,门可罗雀,荒草蔓生。
这根本不像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的社交账号,更像是一座被主人彻底遗弃、刻意斩断了所有对外连接通道的、自我封闭的孤岛,拒绝任何探访和靠近,固守着一份无人理解的决绝和沉默。
沈知时重重地靠回椅背,身体的力气仿佛被彻底抽空,巨大的疲惫和空茫像冰冷的潮水般淹没了他,让他无法呼吸。
他仰起头,闭上眼睛,抬手用力地、反复地揉捏着酸胀发痛的眉心,仿佛想将那些翻涌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情绪强行按回去。
然而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疯狂地翻涌起一幕幕被重新赋予血泪意义的过往碎片:课桌旁,林叙默默推过来的、字迹工整如印刷体、甚至还细心标出了重点和易错点的复习资料。
他大大咧咧、理所当然地伸手借笔记时,林叙那温吞而克制、睫毛低垂、甚至不敢与他对视超过一秒的轻声回应“嗯,给你”。
模型社空旷的活动室里,只有他们两人,林叙低头专注拼接那些微小零件时,那被昏黄台灯光温柔勾勒出的、柔和而认真到极致的侧脸线条,鼻梁投下小小的、颤动的阴影,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还有,那张藏在乐高太和殿模型说明书最底部、他当时只当是朋友间玩笑的“彩蛋”字条——“祝你前程似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