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蹲下身子抱着膝盖抽泣,清薄脊背蝶翅似的细弱起伏,一时间,沈微心上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
他向许繁音而去,永宁侯却将他拦了一拦,叹气:“让她哭一会儿吧,方才她帮忙灭火,恨不得把自己当水浇出去。”
说罢,永宁侯大声咳嗽,眼睛滴溜溜乱转,带着不相干的僧人们去收拾残局。
偌大的殿前,只有许繁音与沈微。
两人脚下隔着两块方形石砖,待许繁音稍稍平静下来,沈微提步跨过石砖,左膝触地在她身旁,温柔地轻抚她的背。
“该是我说对不起,总让你因为我掉眼泪。”
许繁音哼了一声,抹了泪珠抬起脸:“与你无关,我是心疼祖母。”
沈微唇角弯起一枚柔和的笑:“嗯,我知道……”正说着,被眼前的女子紧紧拥抱住脖颈,沈微一怔,缓缓抬手回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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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微来了,所有的事都不必许繁音咬牙去强撑,她服侍着意识慢慢清醒的大长公主回城。
周氏等在大门外,不顾身份来回踱步,远远见到大长公主车架,竟是小跑着迎了过来,带着愧疚小心道:“母亲。”
大长公主面色萎黄,精神尚可,由着周氏扶她,宽慰笑笑:“我没什么事,不必紧张。”
周氏眼底乌青,疲惫不安之色难掩,却再没有多说,至大长公主入慈安堂安顿下来,才小心翼翼望了一眼外间。
外间沈微正在同张先生商议用药事宜,许繁音上前接替周氏湿了软帕为大长公主净手净脸,低声道:“母亲有急事便去忙吧,祖母这里有我。”
周氏感激地笑了一下,步履匆匆而去,见着沈微,却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便按照先生所说开方,稍后先生不要着急走,看看少夫人身子恢复如何。”沈微亲自将张先生送出厅堂,转身向周氏,“母亲找我有事?”
周氏踟蹰犹疑,思忆起自己嫁进沈家十七年,上嫁吞针,又是后娘,因为出身不好刚进门那些日子没少让人奚落,都说做勋贵人家小姐的继母不容易,打理人家的儿子更是难上加难。
管得多了,要被说继母果然苛刻;放任自流,又要被讥讽存了坏心。
加之沈微年纪小小便静得让人发怵,有一次六郎出痘染了家学里所有孩子,个个都难受得哭喊,只有十岁的沈微一声不吭。因为他好照顾院子里的婢女婆子便也躲懒,二公子出痘这么大事竟然没一个人察觉到,还是周氏身边的妈妈去送茶水才发现,周氏急忙请了大夫去看,沈微却静静坐在桌前看书,面无表情说:“医书讲水疱破而结痂,很快会好的。”正应沈靖那句话——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周氏害怕与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相处,但沈微一向对她是敬重的,从未因她是继母而轻视或惹事。
也因如此,她几乎没对他上过心他便长大了。沈靖厌恶这个儿子时常毫无原由动家法,她知道也无能为力,甚至也生出过没了他自己的儿子便是沈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这种想法。
父子二人关系到今天这一步,周氏觉得自己不无责任,又曾对三夫人向许繁音下药的事推波助澜,现在开口求沈微,她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