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肥军军官被左君弼喝骂,终于拿出了百战之师应有的勇气,开始组织弓弩手进行小规模的压制性射击,虽然效果有限,但至少表明了一种态度。
无为乡勇在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和伤亡后,幸存者变得沉稳许多,清理障碍的动作也麻利起来。
金朝兴的莽撞小子们则在血与火的洗礼中迅速成长,懂得了利用地形和同伴掩护,血勇之气中多了一丝冷静。
整个下午,城下上演着一场残酷而有效的磨砺。
尘土飞扬,箭矢呼啸,夹杂着伤者的呻吟和士兵的呼喝,障碍物被一点点清除,通往巢县城墙的道路,在血肉挥洒中逐渐变得平坦。
夕阳西下前,近八成障碍被破,无为、巢县乡勇付出百余人的伤亡,合肥军也有十余人被流矢所伤,但这些新附义军见了血,经历了战场恐惧,初步学会了在压力下的配合。
更重要的是,他们在红旗营的旗帜下完成了一次协同作战,一种无形的纽带开始形成。
夜幕降临,白日的喧嚣与杀气暂时隐去,只留下连绵的营火,如同繁星般点缀在巢县城外。
石山考虑到各部素质参差不齐,协同配合不够,并没有混合编队统一扎营,而是命令各部各自扎营,营盘之间保持距离,并严令彻夜燃亮营火。
同时,安排巡逻队和明、暗哨位,由捧月卫派出一营精锐负责全夜值守,以防备城中守军发动夜袭,更防备这些互不统属的义军在黑暗中因惊惧而发生营啸。
城内的元军早已是惊弓之鸟,巢湖县尹董昱昆白日里见识了红旗营的浩大声势和严整军容,晚上又见攻城部队防守严密,哪里还敢出城偷营?
陆上的主战场一夜无话,距离巢县县城西北约六里的巢湖港湾内,一场战斗却即将开始。
星月皎洁,清辉洒满万顷碧波,轻风拂过湖面,吹起层层细浪,拍打着湖岸,发出轻柔而舒缓的“哗哗”声,如同母亲拍打婴儿的摇篮曲。
五更时分,正是人体最为困倦的时刻。
水寨中,除了值更的船只上有几点昏黄的灯火,大部分战船都笼罩在黑暗中,如同沉睡的巨兽。
箭楼上,哨兵靠坐在护栏旁,眼皮沉重如山,脑袋一点一点,终于抵挡不住浓重的困意,沉沉睡去,鼾声轻微地融入夜色。
整个水寨弥漫着倦怠,白日里巢县被围的消息传来,水军上下人心惶惶,都担心水寨安全,但到了深夜,紧绷的神经一旦放松,便陷入了更深沉的疲惫。
就在这片看似祥和的静谧之下,致命的危机已然临近。
距离水寨约一箭之遥的湖面上,四根毫不起眼的芦苇杆,随着微浪轻轻起伏,悄无声息地向着水寨方向缓慢移动,若不是视力极佳者凑近细看,绝难察觉异样。
芦苇杆下方,是四个矫健如游鱼的身影,他们口含特制芦管,用于水下呼吸,背负分水刺和短匕,乃是徐达精选水性最好的渔户,他们还有另一个名字——水鬼!
为首之人,正是廖永安的胞弟廖永忠。
月光照射下,依稀能够辨认出水寨箭楼的轮廓,四人默契地同时下潜,只留下水面细微的涟漪,再次浮出水面换气时,他们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潜行到了箭楼正下方的阴影之中。
廖永忠抹了一把脸,借着月光,迅速确认了两座箭楼上哨兵的位置——都在酣睡!随即朝同伴打了个手势。
四人分成两组,利用箭楼粗大的木质立柱和绳索,小心向上攀爬。
湿漉漉的水靠紧贴着皮肤,动作却轻盈迅捷,仅有水靠上的水珠滴落湖面发出的“啪嗒”声
月光下,四人湿漉的身影仿佛真是传说中的水鬼。
一个哨兵睡梦中感受到了背后的冰寒,睁开睡眼,刚想回头,一只有力的大手已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口鼻,冰冷的匕首迅疾划过其咽喉,温热的液体喷溅而出,哨兵的身体随即软了下去。
另一座箭楼上,同样的场景也在上演。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火石,干净利落,没有惊动水寨中的任何人。
结果了哨兵,廖永忠迅速拿起箭楼上的火把,小心探出护栏之外,朝着西南方向漆黑的湖面,左三圈,右三圈,连续比划了三次。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障碍清除,通路已开!
仿佛在回应这无声的召唤,片刻之后,西南方向遥远的水天相接处,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咕——咕咕——”声,模仿的是巢湖常见的黑水鸡的夜鸣,惟妙惟肖。
不多时,西南面原本空寂的湖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点,黑点慢慢变大、拉长,显露出轮廓——一支庞大的船队!
这支船队以灵活的小渔船为主,间杂着一些改造过的蒙冲、走舸等轻型战船,数量足有数百。
船上的红旗营水师将士噤声,桨橹轻起深划,将声音压到了最低。只有船头劈开浪的细微“哗哗”声,融入了自然的湖涛之中。
船队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当先一艘较大的双层战船船头,迎风肃立的身影——正是红旗营水师都指挥使徐达。
姥山岛一战,吞并左氏船队后,石元帅便及时兑现了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