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弘导释完经文,脸色平静,对两人道:“老衲今日课毕,明日起就要去坐关,与两位殿下有缘,有一语临别相赠。”
李承铭好奇道:“哦?是什么?”
弘导抬起眼,双目如潭水般深幽,“殿下谨记,怒为万障之根,忍为百福之首。”
李承铭闻言只是一笑,这类规劝收敛脾气的话他听的多了。
李承秉没有发问,弘导侧过脸来,道:“殿下的脾气倒与我曾听闻的大为不同。”
豫王在诸皇子中是最受宠的,性情飞扬跋扈更在李承铭之上,可自从昨日他来到寺中,弘导旁观,只觉得他如利剑归鞘,锋芒内敛,让人瞧不出深浅。
“大师也有话要劝我?”李承秉问道。
弘导认真看了他片刻,道:“殿下福缘深厚,老衲修为太浅,看不透。”他顿了一顿,微微含笑,道,“只望殿下莫与老衲一般,观人与微,却忘观全貌,容易一叶障目。”说罢,双手合什,念了声佛号便缓缓起身离去。
李承秉闻言皱起眉头,看着弘导背影不语。
李承铭为淑妃雕刻人像留在寺中,叫人四时供奉日日念经,他本还要多留两日,但看李承秉的架势也要留下,他暗自琢磨,总觉得李承秉这次来的态度不同寻常,兄弟两个从前就算不是无话不说,但也可以说是脾气相投,如今却有些做表面功夫的意思。李承铭在寺中住了两日后让人收拾行礼,准备回长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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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稚鱼自广济寺回来,连着几日都精神不济。
不止是她,肖秀邻也有有些不爽利,她消磨多日攻读经书,却根本没发找着人,觉得全白费了功夫。她跑来找肖稚鱼,道:“鹊喜我已经罚过了,这回委屈你,我全记在心里,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补偿你。”
肖稚鱼心中的忧虑根本无法与外人说,听了这话回道:“全是为我摘花而起,鹊喜还挨了打,八姐还是别罚她了,姐妹之间有什么补偿不补偿的。”
肖秀邻摸了摸她的头,感慨她的懂事。
转眼到了五月,太原郭家去请好了日子,婚期就在半年之后,时间上略仓促了些,但两家都算满意,金秋之后没有什么黄道吉日,若要等到明年,太原郭氏还有另一桩喜事要办,挤在一起太过耗费人力,还容易分出个高低厚薄来。两家议定之后,肖思齐便决定留在东郡,等肖如英出阁后再回去。
肖如英在家中备嫁,每日开始做些针线女红,肖稚鱼陪着她也少有外出,日子过得平静而安稳,她与姐妹说笑时偶尔望向远方的天,恍惚间也会觉得前世那些愤恨悲伤都已经渐渐消失。
可等她回过神来,却又很快将那一种软弱的心情收拾了起来。
这日肖秀邻来了,坐在院子角落和肖稚鱼说悄悄话——她现在和肖稚鱼处得最好,几乎已经赶上肖秀旬。
她道:“自从和太原郭氏结亲,父亲跟入了魔似的,整日盘算着要找什么样的姻亲,也不想想高攀有那么容易。”
肖稚鱼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肖明川有心要为女儿配高门的事现在全家谁人不知。早先定下张家的亲事,已经确定是肖秀旬,张家的人特意来看过,极为满意,张家就在邻县,与肖家是通家之好,这门亲事家世相当,不算高攀,却是最省心。可在张家之前,还有肖如梦的亲事需要定下,家主肖明川头疼许久,到处打听才貌双全的士族郎君,就怕别人说他亏待了侄女。
肖如梦前阵子终于松了口,从那些有意提亲的郎君里选了一个,她私下对肖稚鱼露过口风,“让我那两个兄长去打听过了,他家中殷实,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学问一般,但相貌是极好的。”
肖稚鱼当时险些将口中的茶喷出,“六姐就看相貌?”
肖如梦摆了摆手道:“都不求他学问前程了,若还长得不入眼,我图什么?”
肖稚鱼心道好看顶个屁用。肖如梦却像明白她所想,道:“嫁高门的好处人人都知道,可这选个没什么大用,徒有其表的,未必就是坏处,若以后事事都听我的,日子也算畅快。”
她这里一拿定主意,肖明川发现,家中只剩下肖秀邻两个还未决定亲事的小娘子,肖稚鱼还小,肖秀邻成了他头等心头大事。
肖秀邻这时还在与肖稚鱼说,“我也不知父亲是不是为我好,如今是没有门路,不然我真怕他要将我送宫里去。谁不知贵妃一家权势显赫,可瞧瞧太子妃韦氏,听说已经削发为尼了,可见弄权也并非想的那般容易。”说着她长叹一声。
肖稚鱼久在家中,听见太子妃韦氏的消息怔了一怔,晚了大半年的时间,依旧还是如此,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肖秀邻抱怨几句,很快又换了话题,道:“你可知道前几日我父亲派人去广济寺找弘导大师。”
“哦?找来做什么?”
“说是要给我们看看命,”肖秀邻撇了下嘴,不能评说自己父亲鬼迷心窍,她道,“弘导大师会批命,但他已经坐关去了,请不到人。可我父亲还不死心,昨日不知从哪里找来个算命的,听说昨日站在门前,说我们府里清香阵阵,远观仿佛有金莲,是有大贵之人呢。”
30?第三十章
◎三年◎
肖如英走过来正听见这句,嗤笑一声道:“这话说得倒是讨巧,屋檐相叠,从外面看可不正如金莲,这贵人到底能贵到何种程度,却又全看听的人如何想。”
肖秀邻苦着脸不迭点头,“正是如此,算命什么的说到底不过是些观面相察眼色的观人之术而已。”
姐妹几个并未将命理之说当真,但却有人将相士的话记在心间,肖明川早就觉得肖家时运不济,衰弱多年,有道是人生起落,落到低处也该到了转运的时候。他对肖秀邻的亲事寄予厚望,卯着劲要寻一个不亚于太原郭氏的显贵姻亲。
可这一找,用了一年多时间都没能挑中心仪的姻亲,不是这个家里不够昌旺,就是那个家族有旧望却落败了。挑挑拣拣的拖延许久,后来发现门阀贵胄攀不上,再来提亲的人渐渐已不如之前的。肖明川被邱氏埋怨许久,收了结贵亲的心思,这才匆忙为肖秀邻择了一门亲,并州判佐高家,门第与肖家相当。
日月如梭,春去冬来,匆匆又是一年过去,永宣七年春,两辆马车入了登丰县,穿街走巷,停在肖府t?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