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怒极,拍案而起:“来人!拿下!”
兰婉媛仍不动摇,反而轻笑:“有趣。一场诬陷案,反倒成了你们构陷我的舞台?张岱,你演得真是精彩。可你忘了??我是谁养大的?是谁教我如何在这庙堂生存?”
她忽然转向裴光庭:“义父,您觉得呢?”
裴光庭闭目,久久不语。
全场震惊。
原来如此!裴家收养,裴光庭扶持,难怪她能在御史台平步青云。而裴光庭身为首相,竟默许一位前朝遗孤掌控监察大权,其心何居?
张岱心中雪亮:这不是单纯的党争,而是一场潜伏多年的权力布局。兰婉媛是棋子,也是利刃,更是裴光庭用来制衡李林甫、张九龄的暗手。如今事败,裴光庭要么舍卒保帅,要么??与她共沉。
就在此时,张九龄出列:“陛下!无论兰氏身份如何,若其滥用职权,伪造证据,陷害大臣,动摇国本,便当依法惩处!否则,纲纪何存?公道何在?”
李林甫亦附议:“张相公所言极是。法不阿贵,方显朝廷清明。”
两人罕见联手,逼向裴光庭。
圣上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兰婉媛身上:“你说你是公主……可有凭证?”
兰婉媛从怀中取出一枚鎏金小印,上刻“永和”二字,背面镌有龙凤纹:“此为先帝赐予生母的信物,唯有我知道开启宫中密匣的方法。若陛下不信,可派人前往兴庆宫东北角第三间暗阁,用此印触机关,自可见证。”
圣上沉吟,遣内侍即刻查验。
片刻后回报:暗阁开启,内藏一锦盒,中有女婴襁褓、血书一封,明载“睿宗第七女,生于景云二年七月初七,母宫人柳氏,因政变送出宫外,托付裴氏抚养”。
举殿皆惊。
圣上久久无言。
兰婉媛跪地泣道:“儿从未想过争位夺权,只愿以己之力,整肃朝纲,不负父皇血脉。然张岱屡次阻挠改革,包庇贪官,操纵飞钱,敛财无数!儿所做一切,皆为天下计!”
她声泪俱下,竟博得不少同情。
张岱却朗声大笑:“好一个‘为天下计’!那你为何不敢让令史指认你的声音?为何要绑架活口?为何要买通刑部提前定罪?若真无私,何须遮掩?若真为民,何必惧查?”
他转向圣上:“陛下,血缘不能成为豁免罪责的理由!今日纵容一位‘公主’滥用监察之权,明日是否会有亲王、郡主效仿?届时法度崩坏,人人自危,谁还敢直言进谏?”
圣上脸色铁青,终于开口:“兰婉媛,你身为风宪之官,竟私自干预军资账目,唆使下属作伪,图陷大臣,罪不容赦。念及血脉之情,免死,削职为民,逐出长安,终身不得入仕!”
“至于武氏、孙某等人,一律下狱,交大理寺严审。”
旨意既下,武士上前押解。
兰婉媛却不挣扎,只冷冷看向张岱:“你以为你赢了?这朝堂之上,从来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谁能活得更久。我会回来的。”
张岱迎视她的目光:“我等着。”
退朝之后,张岱并未得意。他知道,自己虽胜此局,却已彻底得罪裴光庭,甚至可能触怒圣上??毕竟揭发公主身份,等于掀开皇家丑闻。
果不其然,当夜宫中传出消息:圣上召见李林甫,密谈半个时辰。次日,张岱接到调令??转任礼部员外郎,明升暗降,脱离御史台实权。
赵岭愤愤不平:“郎君立下大功,反遭贬斥,天理何在?”
张岱却淡然一笑:“无妨。御史台已非战场,真正的权力,在于谁能掌控信息、资金与人心。”
他取出一本小册,封皮无字,内页密密麻麻记载着近年来官员通过飞钱系统进行的秘密交易,涉及李林甫、张九龄、裴光庭乃至多位皇子。“这才是我的底牌。”
数日后,信安王因“妹婿结交太子妃”一事被贬出京,东宫震动。张九龄力保无果,声望受损。而李林甫则趁机拉拢新晋宰相陈希烈,势力更盛。
开元二十五年春,张岱受邀出席曲江宴。席间群臣觥筹交错,忽闻教坊奏新曲《春江花月夜》,旋律婉转,意境悠远。
一舞姬翩然登场,眉眼似曾相识。
张岱凝神细看,心头猛然一震??那舞姿、步伐、手势,竟与兰婉媛年轻时所创《破阵乐》变奏如出一辙!
更令人骇然的是,曲至高潮,舞姬袖中飞出一笺,直落张岱案前。
展开只见八字:“**锦缎藏刀,未尽锋芒。**”
张岱握笺的手微微发抖。
他知道,那个人,从未真正离开。
而这场博弈,正如这绵延不断的春江,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永无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