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再遇敛唇一笑:“日月与卿。”
“嗯?”
“日为朝,月为暮,卿为朝朝暮暮……”毕再遇说完,耳根都给自己肉麻红了。
岁荣心中一动,胸襟之中像荡开了一朵暖洋洋的水花,周身麻酥酥的。
难怪世人爱听文人说情话,这其中滋味儿,当是千回百转,无法用言语名状。
“到了……”毕再遇小声提醒。
岁荣忙顿下脚步,尴尬地将他放下。
城楼上早有将官值守,见毕再遇来,忙过来交代情况。
岁荣听他们交流如听天书,还是无脑等候安排就好,看着玉树临风的毕再遇与那老将议事,岁荣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毕再遇到西宁,不过一周时间,无论是极天城还是西宁的宋兵,都对他格外敬重,分明这样年轻,毕再遇已声名远扬,如若不是宋廷昏聩对神机营处处打压,以毕再遇的智略勇猛,当可封狼居胥。
毕再遇蹙眉深思,而后问道:“老将军,粮料院还有多少黑豆?”
老将一愣,不知这要紧时刻,问这作甚:“这……我不知,可唤来伙夫详问。”
“不必了,老将军传令下去,令粮料院即刻将所有黑豆用香料烹煮,越快越好!”
“这……诺!”老将军抱拳拱手,急匆匆就走了。
“煮豆子作甚?你打算让将士们吃了,放屁把金军熏走?”
毕再遇扶着垛石眺望远方,听得岁荣这话,噗嗤笑出了声:“亏你想得出来!”
“那你说是做何用的?”
“金军以闪电战奇袭,必然不会带多少辎重,长途奔袭,人困马乏,人饿上一两顿还能支撑,马儿却只凭本能反应饿了便吃,若撒以黑豆诱之,马儿停下吃食,金军下马来攻,我军守着地利万箭齐射,任他铁浮图再勇,也只是移动的靶子。”
“妙啊!”岁荣双眼放光,崇拜地望着毕再遇:“实在是妙极!难怪你武艺平平还能做大将军呢!当不是个绣花枕头!”
毕再遇不恼,勾着唇角挑眉瞥他:“我之前在你心中,就是个武艺平平的绣花枕头?”
岁荣吐着舌头用头轻轻撞他肩膀:“你莫与我一般见识,我向来是爱狗眼看人低的。”
“你啊……”毕再遇郁结心神倒是被岁荣逗得轻松不少,伸手摸了摸岁荣的光头,继而又神色凝重道:“只是缓兵之计,若金军主将攻的是北门,却不好应对。”
岁荣心中突突打鼓,正想把先前与神尘猜测的结果告知他,却听远方马蹄达达,轰隆隆似闷雷滚动,黑漆漆的夜色底下,星星点点的火光越逼越近。
攻来了!
“豆子呢!!煮好没?”岁荣急忙去问。
老将军满额冒汗,可煮豆子哪里有那么快,连忙亲自拿着蒲扇扇火。
“不用煮熟!煮香即可!”毕再遇横持龙吟,跃下城楼,银白盔甲映着月光,脚下一蹬墙壁。
金军前锋的马蹄声已如沉雷滚过大地,火把映得天边泛起狰狞的橙红。
当先一列铁浮图重骑身披连环甲,马首镶着狰狞兽面,踏碎冻土的轰鸣让城楼守军手心冒汗。
毕再遇横枪立于城下,银白盔甲在月光下如霜雪凝结,忽听得身后粮料院方向飘来浓郁的香料味,黑豆已用八角、桂皮烹煮过半,岁荣揪着两口大铁锅跃下城墙,边跑边将半熟的黑豆撒向金军必经的荒草甸。
“来得好!”毕再遇低喝一声,足尖猛地蹬踏城墙砖缝,整个人如白虹贯日般斜冲而出,龙吟枪在半空划出半轮银月,正撞入前排铁浮图的冲锋阵型。
为首金兵刚举起狼牙棒,枪尖已似灵蛇般绕过甲胄缝隙,“噗”地刺穿喉管,血花溅在冰冷的铁面具上,尚未落地便被紧随而至的枪风绞成碎雾。
这一枪看似轻捷,实则势大力沉,枪杆横扫处,三匹战马的腿骨齐齐迸裂,骑士连人带甲摔作一团,竟在密集的冲锋阵中撞出个缺口!
岁荣跟在其后,摘星手纷飞连弹,两大锅中的豆子如流星激射:“豆子在这儿!畜生们快吃!”
果然如毕再遇所料,战马被香料吸引,登即顿下低头刨食,金军骑士顷刻被摔下马背,阵型顿时散乱。
毕再遇哪容敌军喘息,龙吟枪舞得如银龙闹海,枪尖每一次点出都带起一串血珠,枪杆横扫时更似开山巨斧,将金兵连人带盾劈作两半。
他身法奇快,龙吟看似轻便,实重八十斤,明明是重装长枪,却在人群中辗转腾挪如穿花蝴蝶,前一刻还在劈砍左翼的刀盾手,下一秒已纵身跃起,枪尾重重砸在后排弓箭手的面门,连串骨裂声中,三具尸体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翻了一片持矛的步兵。
“风起龙骧!”毕再遇沉声叱喝,竟是将家传枪术与战场杀招融为一体。
但见他猛地旋身,长枪如风车般狂转,枪芒所及之处,金兵的盔甲、兵器、乃至血肉都被绞成混沌的碎片,数十步内顿时清空出一片环形血场。
滚烫的血雨溅在他银甲上,却被月光映得透亮,反似披了一身碎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