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桂林溶洞那天夜里‘说话’的孩子之一。我没死,但我妹妹死了。那天我们躲进山洞避雨,她摔下了崖。我活下来了,可全村都说是我推的。从那以后,我再没说过一句话。直到看了您的视频,我才敢写下这些。谢谢您,让我也成了‘有影子的人’。”
曹阳捏着纸条,站在教学楼门口,久久未动。
风吹起他的衣角,远处操场上传来学生跑步的脚步声、笑声、呼喊声。这些平凡的声音,此刻听起来竟如天籁。
他忽然明白林婉清所说的“人间和声”是什么??不是某种神秘频率,不是超自然现象,而是当每一个微弱的声音都被允许存在时,所形成的浩瀚声浪。它不完美,嘈杂,甚至刺耳,但正因为如此,才真实。
当晚,团队召开紧急会议。
“华东节点要醒了。”陈默神色凝重,“上海崇明岛外海床监测到异常振动,频率23。7Hz,与长江沉积层共鸣模型吻合度达94%。更可怕的是,这个频率……恰好是人在极度困倦状态下打哈欠时喉部震动的基频。”
“遗忘?”苏青皱眉,“你是说,整个文明层面的‘忘记’?”
“不止。”老金插话,“我这几天总做同一个梦:我在一座图书馆里,书架无穷无尽,可所有书页都是空白的。有人在我耳边说:‘你读过的,都不重要。’然后我就醒了,忘了自己梦到了什么。”
李昭翻出《甘州志》残卷,找到一段模糊记载:
>“江底有碑,铭曰‘忘川枢’。凡心念流转,皆经此核涤荡。若其震,则百代典籍化尘,万家恩仇归空。”
“也就是说,如果长江节点彻底激活,可能导致大规模记忆失效?”曹阳声音低沉。
“不是失忆。”李昭摇头,“是‘意义剥离’。你能记得事情,但不再在乎。爱过的人,奋斗的岁月,受过的伤……全都变得无关紧要。这才是最可怕的毁灭??不是抹去记忆,而是杀死记忆的情感价值。”
曹阳猛地站起身:“我们必须找到与‘遗忘’对抗的真实记忆。不是宏大的历史,而是那种……哪怕全世界都忘了,当事人仍死死攥在手里的东西。”
他想到了一个人。
第二天,他们启程前往浙江绍兴。
在一座老旧的纺织厂宿舍区,他们找到了八十九岁的赵秀英老人。她曾是越剧名伶,五十年代因政治牵连被逐出舞台,丈夫被迫写下离婚书后投河自尽。她一生未再唱戏,却每天清晨对着镜子练习发音,持续六十余年。
“我不怕被人忘了。”她坐在藤椅上,目光清澈,“我怕的是,有一天我自己也会忘了他写给我的最后一封信里,那句‘春天来了,你要穿暖一点’。”
曹阳请她读那封信。
她声音颤抖,却一字未错。当念到“我走了,但你的唱腔还在风里”时,窗外突然刮起旋风,卷起庭院中积年的落叶,在空中拼出一行模糊的字迹,随即消散。
数据分析显示,她声带震动产生的次声波,与长江海底振动频率形成精确反相抵消,持续达十四分钟。
“她用自己的记忆,暂时锁住了‘忘川枢’。”陈默惊叹,“一个人的执念,竟能对抗地质级共振。”
临别时,老人拉着曹阳的手说:“年轻人,声音是有骨头的。你们听见的,不只是现在,还有过去没能说完的话。”
返回途中,曹阳接到李昭电话:“西南节点出现征兆。康定一带连续三日地震微波,牧民报告夜间听到‘万人齐吼’,内容全是藏语骂人话,粗俗不堪,但从语气判断,更像是痛苦的宣泄而非攻击。”
“那是‘怒’的积累。”曹阳闭上眼,“我们得去理塘,找那些一辈子没发过脾气的好人。”
飞机起飞时,他打开录音笔,录下一段自语:
“我不知道这条路能走多远。也许有一天,我们会控制不了这股力量;也许有人会用它来操纵人心;也许最终,连‘真实’都会被声音重构。但此刻,我只知道一件事:只要还有人愿意说,我就不能停下倾听。”
云层之上,阳光洒落。
而在地球另一端,冰岛的地磁观测站记录到一次微弱但广泛的电磁扰动,其波形特征,竟与《第十九秒》音频结尾处的共振峰惊人相似。
仿佛某种信号,已被传向宇宙深处。
又或许,是远方的存在,终于开始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