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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汉代的文论(第2页)

王逸还充分肯定了屈原作品的辞章艺术,他说:

屈原之词,诚博远矣。自终没以来,名儒博达之士,著造词赋,莫不拟则其仪表,祖式其模范,取其要妙,窃其华藻。所谓金相玉质,百世无匹,名垂罔极,永不刊灭者矣。

这与刘安、司马迁所说的屈原作品“与日月争光”有异曲同工之妙。

王逸虽然高举褒扬屈原楚辞的大旗,但也不能不看到,他在评价《离骚》时,一味将其与《诗经》牵强比附,与六经相互印证,还是没有超出时代的局限。作为长篇抒情诗的《离骚》,其性质与六经很不相同,一定要说它片词只语皆“依经立义”,那就有点胶柱鼓瑟,窒碍难通了。后来刘勰在《文心雕龙·辨骚》中修正了王逸的论点,认为“屈原虽取熔经义,亦自铸伟辞”,指出研究楚辞应该“酌奇而不失其贞,玩华而不坠其实”。在理论上推进了一步。

两汉时期围绕屈原楚辞所进行的这些论争,除认识上的原因外,还有时代条件的影响。刘安和司马迁生活在西汉中前期,儒家专制思想尚未充分建立,文化思想领域中的限制相对宽松,故而比较客观地分析了屈原的为人和作品。班固处在东汉前期,这一时期儒学对思想领域的控制极为严格,正宗思想充斥各个领域,故而对屈原愤诽抗争的思想进行了贬抑。王逸处在政治混乱的东汉后期,为匡救时政,故而特别强调屈原品格的端直和作品的讽谏抗争意义。

四、扬雄的文学观

扬雄是汉代著名文学家,在文学领域,他既有创作实践,又有理论阐述。他的文学观是儒家正统的文学观,他所提出的一些看法,对后世有一定影响。

在文学创作中,扬雄是以善写辞赋而著称的。他一度非常崇拜司马相如,并模仿司马相如从事大赋创作。后来思想有了很大转变,对辞赋创作进行了理论总结。他认为,赋的作用在于讽喻、劝诫,“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而风一,犹骋郑、卫之声,曲终而奏雅,不已戏乎”[40]。《法言·吾子》也表示了类似的看法,“或曰:赋可以讽乎?曰:讽乎!讽则已;不已,吾恐不免于劝也”。扬雄从儒家传统的重教化的思想出发,强调辞赋的讽喻、劝诫功能,正体现出他一贯坚守的儒家正统文学思想。

但是,扬雄还认为,赋的讽喻作用是很有限的,它所仅有的干预社会生活的内容,也被淹没在闳侈巨衍的丽靡之辞中。“雄以为赋者,将以风也,必推类而言,极丽靡之辞,闳侈巨衍,竞于使人不能加也。既乃归之于正,然览者已过矣。往时武帝好神仙,相如上《大人赋》,欲以风,帝反缥缥有陵云之志。由是言之,赋劝而不止,明矣。又颇似俳优淳于髡、优孟之徒,非法度所存,贤人君子诗赋之正也。于是辍而不为。”[41]铺陈事物,雕绘辞采,是汉赋的艺术特征。正因为此,尽管作者寓有讽喻之义,而读者则往往买椟还珠,所欣赏的只是它侈丽宏衍的辞藻。华丽的形式掩盖了内容,欲讽反谀成了汉代散体大赋的通病。扬雄从事过辞赋创作,对辞赋在发展中所形成的这一缺点认识极深,在进行了一番分析评论之后,毅然决定“辍而不为”,宣告了散体大赋生命力的终结。

除了对赋提出自己的看法外,扬雄还提出了“宗经”、“征圣”、“明道”的文学观。

扬雄认为,“书不经,非书也;言不经,非言也。言书不经,多多赘矣”[42],一切以经书为最高典范。他所谓的“诗人之赋丽以则”,“则”就是合乎儒家经书的标准。扬雄不反对辞采,但反对以“**辞之淈法度”,他认为“事辞称则经”[43]。这就是所谓的“宗经”。

扬雄还认为,“好书而不要诸仲尼,书肆也;好说而不要诸仲尼,说铃也”,要想明辨是非,分清“雅”与“郑”、“则”与“**”,则“众言淆乱,必折诸圣”[44]。这就是所谓“征圣”。

扬雄还发挥孔子“有德者必有言”的见解[45],提出“足言足容,德之藻也”[46],“君子言则成文,动则成德……以其弸中而彪外也”[47]。这些看法实际上就是文以载道、文道合一的先声。也就是所谓的“明道”。

扬雄在文学上还主张摹古,主张用艰深文句。他本人即是模拟前人的高手:《太玄》仿《易》而作;《法言》仿《论语》而作;《训纂》仿《仓颉》而作;赋则仿司马相如而作,等等。他的这一见解与主张显然是受了经学界墨守家法师法风气的影响。对于这样的文学见解,后人不同意者很多。

五、王充的文学主张

王充的《论衡》在文学发展史上占有比较重要的地位,它虽然不是一部文学理论专著,但王充在《论衡》这部书中,高举“疾虚妄”的大旗,尖锐地批判了当时“华而不实,伪而不真”的文风,提出了很多进步的文学主张。

王充首先论述了文学的实用价值,他认为文章必须有益于社会,有益于劝善惩恶,否则便是虚妄之文、无用之文。他说:“文人之笔,劝善惩恶也”,“文人文章,岂徒调墨弄笔,为美丽之观哉?”[48]这显然是针对当时思想专制条件下文坛一片虚美空言而发的。王充还通过对圣贤之文的分析,指出“贤圣之兴文也,起事不空为,因因不妄作;作有益于化,化有补于正”,“圣人作经艺者传记,匡济薄俗,驱民使之归实诚也”[49]。圣贤之文是人们为文的榜样,故而所有的文学作品必须以实用为指归。从这一点出发,王充还认为评价作品的价值应当以是否有用为标准,而不是以数量多寡为标准。他说:“为世用者,百篇无害,不为用者,一章无补。如皆为用,则多者为上,少者为下。”[50]这种见解在虚妄充斥、美言遍地的时代,无疑是有意义的。

从重实用、重内容的角度出发,王充论述了内容与形式的关系,他在《论衡·超奇》中说:

有根株于下,有荣叶于上;有实核于内,有皮壳于外。文墨辞说,士之荣叶皮壳也。实诚在胸臆,文墨著竹帛,外内表里,自相副称。意奋而笔纵,故文见而实露也。人之有文也,犹禽之有毛也。毛有五色,皆生于体。苟有文无实,是则五色之禽,毛妄生也。

所谓“外内表里,自相副称”,就是讲内容与形式必须相符。所谓“意奋而笔纵,文见而实露”,也就是思想与艺术必须统一。在他看来,完美的艺术形式,必须建立在真实的内容上,才能显出它的真美。正如五色的羽毛,是生长在禽鸟的血肉之中的。

王充还重创新,反模拟。东汉时期,文坛模拟之风大盛。扬雄是模拟复古的大师自不待言,王褒、刘向、王逸等人的骚体作品大量模仿屈原的《九章》,班固、张衡等人则又模仿司马相如、扬雄。至于模仿枚乘《七发》的人更是多不胜举。流风所激,有不少人攻击王充的《论衡》“不类前人”,认为“文不与前相似,安得名佳好,称工巧”?针对这种情况,王充毅然站出来,提出反对模拟,重视创新的文学主张,他在《论衡·自纪》中说:

饰貌以强类者失形,调辞以务似者失情。……文士之务,各有所从,或调辞以巧文,或辩伪以实事。必谋虑有合,文辞相袭,是则五帝不异事,三王不殊业也。美色不同面,皆佳于目;悲音不共声,皆快于耳。酒醴异气,饮之皆醉;百谷殊味,食之皆饱。谓文当与前合,是谓舜眉当复八采,禹目当复重瞳。

这就是说,文学创作要有个性,不能傍人门户,一味因袭。文学和时代是相连的,时代发展了,文学的内容和形式必然也要发展。王充用发展的眼光批判复古模拟之风,是有进步意义的。

由反对文学中的模拟,王充又进一步批判了弥漫于当时社会中的是古非今之风,他说:“夫俗好珍古不贵今,谓今之文不如古书。夫古今一也,才有高下,言有是非,不论善恶而徒贵古,是谓古人贤今人也。……盖才有浅深,无有古今;文有伪真,无有故新。”[55]是古非今是俗儒在儒学神学化思想影响下的一种普遍看法。这种思想渗透到社会思想的各个领域。王充以反对文学中的模拟为突破口,全面地抨击了这种倒退的学风和世风,是有进步意义的。

从文学切合实用的角度出发,王充强调文学语言应该通俗,应与口语相一致。他认为“文犹语也”,语言的目的在于“明志”。“言恐灭遗,故著之文字。”语言贵明白通俗,“务解分而可听,不务深迂而难睹”,因此必须“文字与言同趋”,文章要“形露易观”,“欲其易晓而难为,不贵难知而易造”。只有这样,才能使作品发挥“欲悟俗人”的功能。王充还从历史上驳斥了“贤圣之材鸿,故其文语与俗不通”的谬论,他认为言文本来合一,“经传之文,贤圣之语,古今言殊,四方谈异也;当言事时,非务难知,使指闭隐也。后人不晓,世相离远,此名曰语异,不名曰材鸿。”[56]这一论点,为后来《史通·言语篇》所发展。

王充主张言文合一,用俗语入文,和扬雄主张文字古奥艰深是直接对立的,也是对喜用艰涩生僻词句的辞赋作品的批判。王充不仅在理论上主张文章要写得朴实、浅显,而且在实践中也贯彻了这一思想,他的《论衡》“直露其文,集以俗言”,为后世人们从事创作树立了光辉榜样。

文章是作者撰写的,评论文章必然会牵涉文章的作者。王充在进行文学批评时,也提出了品评作者的标准问题。王充认为,品评作者的高下不能以读书多少作标准,而应看他是否“博通能用”。当汉代经学盛行,“皓首穷经”成为一种风气,不少人一辈子在书堆里钻牛角尖,以“明经”相标榜时,王充一反流俗,提出“贵其能用”的主张,不啻为一声惊雷。他指斥那些儒生读书千卷无以致用,不过是“鹦鹉能言之类”[57],有如“入山见木,长短无所不知;入野见草,大小无所不识;然而不能伐木以作室屋,採草以和方药;此知草木所不能用也”。他认为,真正的鸿儒与之不同,他们观读书传之文是为了“抽列古今”,“纪著行事”,有益于“治道政务”[58]。王充这种崇实尚用的观点虽然是针对论说文、史传文而发的,但他把屈原这样的辞赋家也包括在超奇之士中,给予了高度评价,说明他的这一观点是适用于整个文学的。在文学发展史上,具有积极意义。

在文章作者的修养问题上,王充认为不能光在外在的“文”上下功夫,主要还要充实内在的“实”,也就是“才智”和“实诚”。“才智”是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实诚”是内在的真情实感。王充十分重视作者的感情对创作的作用。“精诚由中,故其文语感动人深”,才能“夺于肝心”[59]。这种看法对于文学创作和理论有着较大的影响。后来刘勰主张“为情而造文”,反对“为文而造情”,就是这一观点的进一步发挥。

在评价作者问题上,王充反对崇古非今的倾向,提出不以时代作区分,而以“优者为高,明者为上”。他不仅批判崇古非今,而且把后世超过前代,看成理所当然。“庐宅始成,桑麻才有。居之历岁,子孙相续。桃李梅杏,奄丘蔽野。根茎众多,则华叶繁茂。”[60]王充用这种生动的例子说明,经验需要时间积累,文章应该今胜于昔。这在一定程度上指出了文章创作的历史继承关系,为较准确地评价当代作家提供了一定的理论根据。

王充是一位唯物主义思想家,他在提出自己的文学主张时,往往是从思想家的角度考虑问题的,加上他所论述的文学是一种泛文学的概念,《论衡》的主旨又是“疾虚妄,归实诚”,故而他对文学艺术的特点认识尚不够,有时对许多复杂的文学现象作了不正确的解释。例如他把一些神话传说也归为“虚妄”,像《淮南子》中记载的共工怒触不周山、羿射九日等故事,他也认为“浮妄虚伪,没夺正是”[61]。这就把神话与迷信混为一谈了。他还把文学中的一些夸张手法也归为“虚妄”,例如传说楚国的养由基能百发百中地射中杨叶,荆轲以匕首掷秦王中铜柱入尺,他都认为不合事实,在《儒增》篇中反复论辩。这些地方虽也表现了唯物主义思想家求实的科学态度,但却显得过于胶柱鼓瑟了。

总之,王充的文学思想具有很强的战斗性。虽然在论述文学问题时有失之偏颇之处,但瑕不掩瑜,他在文学上的许多精辟论断都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在文学批评史上起过转变学风的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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