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苏勤书终于开口,并轻轻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我知道了,也不会再闹了,你先回去吧。太晚了,让人看见不好。”
“怕什么?”王东来轻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掌控一切的从容,“我早交代过老刘,大门都落了锁。何况这么晚了,谁还会来?”
不过话虽如此,他还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衣,“你也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赵逢根看着王东来作势欲走,苏勤书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坐姿,连忙压低脚步,一步一步地退离了窗下,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奔跑,而是因为一种发现了惊天秘密的、混杂着恶心、愤怒和一丝扭曲兴奋的战栗。
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这娘娘腔平时在财务科作威作福,怪不得他敢克扣老子的工资!仗着跟厂长有这么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有什么不敢干的?反正下岗也轮不到他!
翻墙出去的时候,赵逢根的动作比来时更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狠厉。
那十块钱甚至都不重要了……他要报复苏勤书,他要拿回属于自己的、甚至比原本更多的东西——
那一晚,回家路上森然刮骨的冷风也没能浇灭他心中的怒火,倒是整晚的辗转反侧,让他的报复计划在心中逐渐成形。
。。。。。。
接下来的两天,赵逢根像一头在暗处磨砺爪牙的狼,表面不动声色,照常上下工,私下里却找到两条街外常帮人代写书信的哑巴老陈头,多给了五毛钱,口述了一封措辞“厉害”的信。
信里没直接点破,却用含糊又引人遐想的字眼,写着“有人利用职权,与年轻男会计关系非同一般,深夜密会,行为不端,严重损害工厂风气”,并暗示掌握了证据。最后,勒令收到信的人,于三天后的晚上,各将一百块钱“封口费”分别放在厂区东头废料场第三个水泥管里和锅炉房后墙的砖缝下。
赵逢根盘算得很好,两头通吃,拿到钱就能凑齐彩礼,还能让这对“狗男男”大大出一次血,尝尝提心吊胆的滋味,挣这点钱也不算心亏——权当他们恶心自己的精神损失费了!
搞定完信的第二天,他便趁着清晨人少像幽灵一样溜进厂区,将两封叠成方块的信用冻僵的手指,分别塞进了王厂长办公室的门缝和苏勤书办公桌的抽屉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胸口那团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吐出了一点。
至于给他算错的那十块钱,自然也不能吃这闷亏——当天下午,他便“召集”了平日里和他交情好、也同样对财务科抠抠搜搜不满意的两个兄弟一起,嚷嚷着“工资算错了”直奔人算账去。
“苏会计!你看看这账是咋算的?!”
赵逢根一马当先,黝黑的脸紧绷着,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苏勤书鼻尖上,“上个月工资凭啥扣我十块?今天不说明白咱没完!”
他身后的两个工人也跟着帮腔,不大的财务科顿时充满了火药味。
苏勤书坐在桌前,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下有着淡淡的青影,显然没休息好。
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微微一颤,他猛地抬头,看清来人是谁,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捏着钢笔的手指骤然收紧。
他面前摊开的账本旁,抽屉微微开着一条缝,仿佛刚刚匆忙合上。
“赵……逢根同志,”他开口,声音比往常更干涩,只低声解释着,“关于工资……这件事,可能有些误会。”
“误会?白纸黑字扣了钱,有啥误会!”赵逢根得理不饶人,声音震得屋顶仿佛都在掉灰,“你今天必须给老子说清楚!那十块钱到底是啥名目?是不是你故意克扣!”
“不是!”苏勤书声音拔高了些,明显有些激动,但他很快又强行压下。深吸一口气,避开赵逢根逼视的目光看向旁边另外两个工人,“这件事……比较复杂,涉及到厂里还没正式公布的通知。不方便在这里详细解释。”
他说着,重新将目光投向赵逢根。
那眼神复杂极了,难堪,疲惫,甚至还有一丝无奈的审度,“赵同志,能不能……请你稍等一下,等其他同志办完事,我们私下谈?”
另外两个工人互相看了看:他们只是来助威,但看这架势似乎真有内情。
何况根子哥和这娘娘腔会计不对付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都说苏会计来头大,背景硬,再这么掰扯下去……可别殃及池鱼。
想到这,两人便也都顺着话头说:“根哥,要不……你单独跟苏会计聊聊?”
赵逢根心里冷笑。私下谈?他不用想也能猜到苏勤书要说什么——要么是拿背后的靠山压人,要不就是想私下里补点钱封他的口,让他别继续张扬呗。
只不过他本来就醉翁之意不在酒,心思早不在那小小十块钱上,倒有点好奇姓苏的能说出点什么花来,于是大人有大量地冷笑一声,抱着胳膊睨着人道:“行啊,苏会计的面子哪能不给,那我就在这等着!”
说完便让两个兄弟先回去,自己则像尊门神似的杵在财务科门口,盯着苏勤书强作镇定地工作办事,但那时不时微微颤抖的指尖和偶尔失神的状态全都落在他眼里。越是看,心里越是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即将得手的得意。
死娘娘腔,让你平时眼睛长在脑门上,让你调子高,这回还不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