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东来端着搪瓷缸,吹开浮沫,呷了一口热茶,听着自己亲信在办公桌那头低声汇报情况。
“厂长,您说让我最近多注意那个赵逢根……这人的确是有点邪乎。”
男人一本正经,将自己观察到的全都一五一十道来:“就说找对象这事吧。其实他家里那条件大家伙都知道,穷得叮当响,还有个病殃殃的瞎子老娘,一年四季都断不了药……可他最近竟然相了个挺标致的对象。”
“据说女方家要彩礼,要得又多又急,前后加起来得一百五十块钱,外加一台新缝纫机。这不,前阵子他在财务科还为十块钱跟苏会计闹得挺不愉快,都说这事要黄,但他又和同车间的人拍着胸脯保证说自己这回娶老婆娶定了,自信得很。”
“……哦?有没有打听到他哪来的钱?”
“问题就出在这,”男人说到关键处,神秘兮兮的把声音压得更低,“老刘昨儿巡夜,亲眼看见赵逢根从苏会计宿舍那排房溜出来,鬼鬼祟祟的,怀里还像是揣着什么东西,宝贝得很。”
对方的言外之意并不难猜,王东来顿时眉头紧皱,放下茶缸,手指不自觉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点着。
赵逢根缺钱,和苏勤书有过节,却深夜从苏勤书宿舍溜出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猜到勤书手头宽裕,专门溜进去偷东西……退一万步讲,勤书怎么可能看上那么一个没文化的穷光棍?
他眼皮微微垂下,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厉色。
亲信观察着他的脸色,又补充道:“不止,刚才我来之前还听见个信儿,说苏会计和赵逢根前一后钻进了三号工具房。里头就他们俩人,待了不到一分钟,苏会计先出来,脸色不好看,赵逢根隔了一会儿才出来,口袋鼓鼓囊囊的……"
能把口袋塞得鼓鼓囊囊的……除了一笔巨款,还能是什么?
可勤书为什么要给赵大个钱?
一时间,混杂着不悦和被冒犯的情绪涌上心头,不像嫉妒,更像是一个主人发现自己精心收藏、把玩的物件,竟然被一个粗鄙的泥腿子随意触碰的不满。王东来的脸色越发难看。
事已至此,他不得不怀疑苏勤书是否和赵逢根发展了不清不楚的关系,毕竟赵的身体对性向为男的苏勤书来说……或者说对所有性向为男的人来说,大概都有一定的吸引力;
又或者,勤书那么聪明,只是先他一步找到了威胁他们的人,想要用钱买断消息?
可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在自己面前一句不提?这不符合他的个性……
心中此刻已隐隐约约有个猜测在酝酿着,但王东来还在控制着自己不往那个方向细想。
毕竟,如果真的是苏勤书策划了这一切,想让有勇无谋的赵逢根来当这个冤大头帮他“逼宫”……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勤书,恐怕也留不得了。
王东来心里五味杂陈。
理智告诉他必须尽快做出决断,只是,一想到苏勤书那张漂亮的脸蛋和比女人更滑溜的皮肤,明明读了那么多书依旧愿意任自己掌控,有见识却不自傲,还知情识趣懂得看脸色……种种的优点,跟家里那只作威作福的母老虎相比,他心里又不禁泛起一股不舍。
思来想去,还是严令亲信先对此事保密,随即派出手下绝对可靠的两个练家子,于傍晚时分提前埋伏在匿名信上指定的交钱地点——
从日落西沉到夜色浓郁,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深夜,派去蹲守的人回来复命:
并没有可疑人物现身,钱也一直没被取走。
王东来独自坐在冰冷的办公室里,炉火早已熄灭,寒意丝丝渗透进来。
没人取钱……连钱都不要了,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对方极其狡猾,识破了他的陷阱;又或者说,对方的目的可能根本就不是那区区两百块钱,而是冲着他王东来本人来的?
会不会那人已经掌握了更多关键证据,所谓的匿名信只是在敲山震虎?
苏勤书,还有那个赵大个……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和看似巧合又不得不让人多想的线索,在他脑子里徘徊不去。
这一夜,他歇在办公室里,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如往常般第一个到宣传科办公室的小李便接到了一通内部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