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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和解与冲突（第1页）

第三节和解与冲突

正如人们通常所理解的，我们已经看到，和解就是克服冲突的过程。这样理解黑格尔的和解概念肯定是正确的。但是，明白以下这一点也是非常重要的，即黑格尔并没有把和解设想为一种“完全和谐”的状态，一种压根就没有冲突的环境。

即使做常识性的理解，我们首先也会发现，和解根本不必是完全和谐的状态。两个人达成和解的过程一定也包含了如下方面，这两个人逐渐认识到，他们之间的冲突其实是他们发展健康关系的一个组成部分，并随之把这种冲突看成是他们彼此关系的一个健康的组成部分。同样，黑格尔认为，冲突是与社会世界达成和解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认为，人们不可避免地与社会世界发生冲突，哪怕这个世界组织良好，哪怕它们已经达成了和解（PR，§§149，150R）。更明确地说，人们将会体会到一些冲突，即人们作为个体所具有的不同以及特殊利益与他们作为家庭成员、市民社会的成员和公民所承担的义务之间所存在的冲突。例如，总有一些时候，父母不想与小孩一起待在家里，工人不想去工作，公民不想去纳税。

这些冲突的出现并不是偶然的。黑格尔论证了，在一个秩序良好的现代社会世界里，人们都会拥有一些彼此不同的、特殊的利益，它们不可避免地会与他们的社会角色所承担的要求发生冲突（PR，§§189-208;VPRHO，488）。黑格尔还认为，人们所承担的各种义务之间还会发生冲突，例如，作为家庭成员所承担的义务会与作为市民社会成员所承担的义务发生冲突，有时候工作的要求与家庭的要求也会发生冲突。一个秩序良好的社会世界也是一个会产生冲突的世界。

根据黑格尔的观点，取得和解本质上包含着去接受——事实上要去主动拥抱——这些冲突。他的社会理论应该向我们表明，我们的个体利益与社会世界的要求之间不断出现的冲突，其实是我们的个体性必然产生的一个副产品。我们也应该明白，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各自提出的要求之间的冲突也是社会分化的必然的副产品，而这种社会分化对于人类精神的全面展开来说是必需的。人类需要一些独立的制度领域，他们可以在其中找到亲密无间的感觉，将他们的个体性现实化，同时又能享受政治共同体的生活。但是，冲突是社会分化的代价。因此，冲突与对立是黑格尔和解概念的组成部分。

然而，冲突与对立并不是决定性的。黑格尔认为，最关键的问题是，人们作为个体所具有的利益，与家庭、市民社会和国家所提出的要求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冲突（PR，§§147，151）。黑格尔认为，统一性才是秩序良好的现代社会世界的基本特征。在这种世界里，人们从小就会培养起对作为家庭成员、市民社会成员与公民的角色的认同（PR，§§187，R;VPRHN，125）。他们将会被教导去接受那些内在于这些角色之中的规则，并把这些规则看成他们的自我概念的“真正的”组成部分，而且认为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的善也构成了他们个体之善的“真正的”组成部分（EG，§515;PR，§145Z;VPRHO，484）。同时，在一个秩序良好的社会世界里，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也会发挥如下功能，即增进和加强成员们的个体性，同时也使他们产生亲密无间的情感，为他们提供所需要的政治共同体（PR，§260;VA，1:361:98）。因此，对于这些来说，接受内在于制度之中的这些规则，同时将制度之善看成是自身之善的组成部分，是非常合理的。同时，在秩序良好的现代社会中，家庭、市民社会与国家彼此之间的要求不应当出现那种悲剧性的冲突（PR，§150R）:秩序良好的现代社会世界中的成员不会面对安提戈涅与克里翁之间那样的悲剧（参见PhG，327-342266—278）。而且，一个秩序良好的现代社会世界所具有的要求应当整合得相当好，并能够使它的成员们过上一种和谐的、没有分裂的生活。这种世界的成员可以免于一些非常痛苦的人格分裂和心理分裂，席勒曾把这种分裂看成是现代性的特征。①如果他们确实体会到了这种分裂，那么对他们来说，有可能通过哲学反思的过程来克服它。

因此，黑格尔的和解概念在一种层次上保留了冲突，但在另一个层次上又要克服它。这两方面都很具有吸引力。保留冲突之所以具有吸引力，因为完全和谐的观念不仅是乌托邦式的，而且是危险的：乌托邦就是说它是不可实现的；危险就是说它完全是反个体性的。黑格尔希望能够接受冲突，这使得他的思想很有吸引力。我们不能像人们通常所做的那样，把他放到反对冲突的群体中去。②事实上，例如，相比马克思来说，黑格尔是一个真正拥护冲突的人。③不过，黑格尔对待冲突的态度并不是尼采式的，他并没有把冲突的存在本身看成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重要的是，黑格尔论证了，冲突在最根本的层次上是可以克服的，因为正是在克服冲突的时候，黑格尔确保了他的和解概念的地位。而且，统一体中包含了对冲突的接受，这一观念虽然不是那么时髦，但是它事实上是很有吸引力的（VA，1:821:55）。寻求那种能够接受冲突的更高的统一体，最终有可能会是南柯一梦，但是我们不能说寻求这种形式的统一体完全是不理性的。现在，让我们转向黑格尔哲学意义上的和解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