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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为世界定位（第1页）

一、为世界定位

在这一部分中，我将为定位和排序的知识历史提供一些一般的注解，正是这些知识逐渐构成了这一历史。选择这样一种方式是必要的，因为这一课题从根本上来说太过广泛。为了进一步缩小这一部分的谈论范围，我将仅针对这些知识中的一个进行探讨（尽管可能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即时间序列的知识，它反过来使有秩序的、有保障的重复成为可能。

许多各种各样的机制都产生了关于时间序列的知识，对一个的需求影响着对另一个的需求，在这些机制中，最重要的大概是交通。像伦敦和巴黎这样的大城市的供给问题导致了对如时间表等正式的道路运输协调方式的发展需求，这种完全规律的交通时间制开始得更早。因此，在英国，从伊丽莎白时期始，邮递员注意到邮件被接收和分发的时间①，一种准时间表就被制造了出来。尽管，更早一些的出版公司②提供了时间表的信息，但是，第一个全国性时间表的出现看起来要更晚一些。例如，直到1715年，商贸必需品公司提供了来自伦敦且仅针对伦敦的快递和长途汽车服务的一个完全覆盖的向导，列出了每周600次的服务。这些最初的全国范围的时间表是19世纪广大列车和公共汽车的时间表的原型，而后来编排时间表的知识传播到社会的各个部门，在交换和穿梭的掩盖中将整个城市变身成一个巨大的时间表。

交通的发展产生出其他相继次序的需求，其中最重要的可能就是酒店和零售行业的扩张。作为从一个地点向另一地点传送物件的客栈和旅馆，通常是按照一个相对标准化的设计来覆盖驿站的路线的。到了18世纪末期，酒店开始出现，比如，建于1788年的法国南特市的亨利四世酒店拥有60个床位，其造价是1。75万英镑，这在当时是一笔惊人的数字。在1794年，北美首个专用酒店在纽约开业，这个名为“城市旅馆”的酒店共拥有70个房间。“在接下来的几年间，一些类似的酒店在别的城市也陆续被建造起来，然而，直到1829年，首个一流的酒店，拥有170个房间，坐落于波士顿的特里蒙特酒店才被建造出来，它开创了许多新的特征，如私人房间，每个房间都配有锁、肥皂和水，酒店还有侍者和法国饮食。”①19—20世纪旅游业的发展见证了酒店和汽车旅馆的更深更广的扩张，以及一系列新的排序技术的产生——预订本、滑动黑板、分房单。随后，20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计算机化使得这些系统中的很大一部分变得自动化了。

零售业也经历了类似的发展。随着18世纪到20世纪商店和百货公司在数量、复杂程度上的增长②，一种针对各种类型的排序知识和工具的需要应运而生，从交货时间表到正式的订货手册，这种订货手册在今天的复杂供应链管理中仍然以自动化的形式存在着。

这些发展是日新月异的。早在18世纪，个人之间的协调逐渐依赖于时间表，这导致了各种文本策略的发展。例如，日记在某种程度上是手表的文本对应物，它是一种通过将必要的事情依靠观察按日期填进空白栏的标刻度叙事而将日常生活网格化的方式。与此同时，日记强调了将日常生活按照次序进行观察的技术，因为，并发的事件现在也可以被有序地记录下来。①日记与其他文本形式携手共进，如备忘录，文员的会议记录、速记（“速记术”或快速书写）的使用，产生了一种与今天非常类似的对文本的理解——它的确开始产生了一种不同的呈现方式，它既是压缩了的，通过现在提供的一些新的可能性，也是敞开的。

除了这些较普遍的发展，还有一些关于定位和排序方面的更专业化的知识的发展。尽管这一类知识有很多，也许最重要也最容易被忽略的就是那些从部队、海军，以及稍后的空军中流传出来的知识。②物流的现代形式通常被认为是来自若米尼的《战争的艺术》一书，它将“物流”看作“军事艺术”的6个分支之一③。当然，物流在那之前就已经存在；部队仅仅依靠“觅食”是无法生存的，由于许多部队要行军数里，因而他们必须将供给物收集在一起。然而，现代的物流业很可能诞生于那之后，在美国内战严酷的环境中，工业革命、大面积的运动、大规模的技术运动（包括铁路）的爆发，以及重伤人员口述传递消息为了供应如水和军火等基础物资，都促进了复杂的排序知识的产生。交通控制方面则更为严格。到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物流已经成为一项主要的事业。比如，英国军队用船运输了525。3538万吨军火（包括超过1。7亿美元的炮弹）到法国（也许还应该加上543。8602万吨为动物准备的干草）④。

正如平民的生活一样，军队的日常生活也受到对精确定位和排序的需要的影响，尤其是随着训练和同样严苛的身体定位的不断发展，这在绝大部分的军队中日益占据着大量时间。①奥兰治世家的莫里斯（Maurice）对爱利亚努斯（Aelianus）和韦格提乌斯（Vegetius）等古人的某些训练技术做出了改进，这些训练技术可以被看成在“工时与动作”的研究中首次关注时间的精确性和严格性。随着一些例子和书籍的出现，这些技术现在已经在欧洲的绝大部分地区普遍流传：

从爱利亚努斯开始，爱利亚努斯列出了马其顿人使用过的22个不同的“命令词”;但是当莫里斯的表弟和助手，来自拿索的约翰，对掌握火绳枪所需要的动作进行分析之后，他列举出42个不同的姿势，并为每一个都指定了一个固定的命令词。一个更接近马其顿人先例的较简单的训练也是针对长枪兵的，他们需要在装弹的相当长的过程中保护火绳枪手免受骑兵的袭击。

这些学究式的想法对于实践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从原则上说，甚至从一种令人惊讶的实践角度上看，战士们在执行装弹、瞄准和射击的每一个步骤时保持步调一致也不无可能。结果，子弹以更快的速度齐射出来，当大家动作一致且同声高喊口令的时候，射击的失败率也更低。练习、不断的练习，只要有闲暇时间练习就不停地重复，这使得必要的动作几乎变得自动化，也更不容易受到战场带来的压力的干扰。在更少的时间内对敌实施更多的指令是最后的结果，即在遇到未经类似训练的队伍时展现出一种确定和明显的优势。这就是莫里斯和他的教官的目的所在；一旦他们取得了明显的成功，这种技术就开始以飞快的速度在欧洲其他军队中传播开来。②

因此，当奥兰治世家的威廉在1688年抵达英国的时候，他发现了“一支人数不多的常备军，拥有丰富多样的服役经历，武装和装备都足够精良，且与欧洲其他国家的军队一样受到最新的、系统的动作和策略的训练”①。在大量的军事文学中，尤其像邓达斯（Dundas）的《军队行动原则》（PriaryMovements）等训练书籍及配套的卡片的传播，使得到了18世纪训练已经变成一种遍布整个欧洲的针对身体次序的精心设计的实践，同时也是战争取胜的一个关键因素。②

同一时期，军队在完成野地筑城等任务方面也逐渐强调有益地利用战士的时间，如挖战壕、提高堤防、建筑堡垒和桥头堡等。这一方法是实践性的，因为“复杂的数学和工程地理学太过枯燥，没有人会从中得到享受；的确也没有必要为了学会将各种标杆摆成恰当防御阵势的艺术而对问题的程度和边界进行研究，还有那些烦人的计算也一样”③。但是，要点非常清楚：对身体的控制后来主要被囊括于称为物流的活动中。

事实上，闲暇已经被军事生活抛弃。这与更早期的习俗有着巨大的区别，由于等待某些事情的发生占据了战士的绝大部分时间，纵情饮酒以及其他类型的破坏性活动都是军队逃避无聊的传统手段。在莫里斯王子及他的仿效者统辖期间，纵情酒色并没有被完全消除掉，但是它却被限制在不当班的期间。④

尽管，这些仅是关于定位和排序知识的较为普遍的历史注释，吉尔⑤称之为一种间隔对空间的“离析和纯化”——可以肯定的是，其目的在于以一种精确的、可计算的排序为基础产生出一种整体的布局，使之可以被无缝地纳入未来之中（为了说明这一点，有些酒店现在可以预定8年以后的房间）。每一件事物都在合适的时间处于合适的地点。

现代地址系统的发展成果最清晰地表现着这种空间的离析和纯化。地址的历史是一段较长的历史，英国的历史只是其中一个例子。在英国，似乎一有了城镇，街道就被赋予了名字。比如，许多人所熟知的街道都是从撒克逊人得名的。尽管巨大壮观的豪宅、教堂、客栈等都在中世纪时期得名，而其他一些住处可能是根据街道的名字、主要地标以及根据问路的方式而被定位的。组织性更强的地址系统（尤其是给房子排号）可能是在更具有组织性的交付系统的基础上出现的。这一编号的过程看起来是邮局和城镇目录的编译程序完成的。例如，1775年在布里斯托，斯凯奇利（Sketch-

ley）的第一本目录的确试图给所有的房子进行排序，然而，重要的是有必要对排序的理由做出解释。尽管我们不能够确定，但是，此时绝大部分房子都已经被排好序号，这看起来是不太可能的：邮政投递依然是根据户主的名字进行的。即使到了19世纪，编号依然是不多见的，秩序（按照民兵组织的列表、巡视参考等）也不是依靠精确的编号的。姓名和编号的混合等持续时间之久令人惊叹，支撑它的是投递邮件和包裹的人心中的对路线和地点的不可言传的知识。

然而，不断增长的大众邮件系统（尤其是商业邮件的大幅度增长，在绝大部分邮政体系中，它逐渐占据了大约80%的量）逐渐导致了20世纪50年代机械分类的产生和60年代邮政编码的引入。①美国的例子是最明显不过的。邮政编码是由美国的邮政服务系统在1963年引入的。到了1963年7月，五位数字的编码被指定到全国的每一个地址，这种编码区别了地区（第一个数字）、更下一层的划分（后面两位数字）、邮局（最后两位数字）。有趣的是，相比英国的邮政编码，美国的地图上却没有邮政编码：邮编只是纯粹的分类工具。于是，在1983年，随着能够对条形码进行阅读的光学字符阅读机的引入，另外四位数字被引进来（邮政编码+4位编码），这使得地址的准确定位达到“速递行业”的要求（比如，办公楼的底楼）。当然，通过市场营销庞大的系统，现今定位已经成为蓬勃发展的行业，并与人口的细化分类有着紧密的内在关联，这种细化分类宣布了商业可数性的新形式，它正在变得与国家的细化分类同等重要。①

上述以及下面的这些解释有可能会被看成是以辉格党人的技术决定论为基调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相反，序列知识的反复出现应该被看成是一套（或者说一系列也许更好）永远处于创造中的中介环节，这些环节使整个集体保持稳定，因此秩序才成为可能。②即便如此，我认为重要的是要明白，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按时运行，按时出现，说得委婉一点。但是，这些偏差通常也具有实践意义。③因此，关于错误和延误的知识自身也被编织进序列的知识中。例如，现代的排序形式包含了传统的排队等候方式，值得注意的是，等候本身已经成为以排队理论及类似的发展成果为基础的大量知识的主题。因此，延误本身就成为收益的来源以及另类优势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