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莫非是巴雅尔这小子在给自己打掩护?
一连两天,大老刘更对那双迈动着的大马靴如痴如迷了。一回到他和巴雅尔借居的那顶洁白的蒙古包里,就由不得又拿出了那张自己描下的盗马贼的画像久久思忖着。不知为什么,耳旁还似乎总传来斯尔杰那放肆的笑声。
马靴!马靴!眼前又晃动起那双马靴!
按说现在还不到这么办的时候,但这一天大老刘竟由不得这样动起了手来。铺开了画像,用笔替那狰狞的盗马贼刮掉了络腮胡子,修剪了杂乱的长发,换下了油污的蒙古长袍,垫高了那条瘸腿。越画就越觉得在漫长而黑暗的隧道中看到了一点希望的光亮:
这不就是个活脱脱的斯尔杰吗?!
但在兴奋之余,他又很快的产生了怀疑。巴雅尔这小子鬼点子是多,可这一切得来也不该这么容易呀!而且大方得出奇,愣大大咧咧地让给了自己却只顾去追求那草原妞儿。神魂颠倒也不能到了这个地步,这鬼家伙葫芦里到底卖得是什么药?
但那双大马靴却仍在眼前迈动着……
正在此时,却只听得蒙古包外传来了一阵嘤嘤的啜泣声。大老刘一怔忙迈步走出了门外,就只见一位身材苗条的女孩子正垂着头儿站在门口。咬着头上的纱巾角儿,似想进又不敢进,只顾为难地啜泣着。
“你是谁?”大老刘警觉了。
“南丝日玛……”女孩子轻声回答着。
“南丝日玛!”大老刘却失声高叫了。
“怎么了?”女孩子一惊,猛扬起了脸儿。
天哪!大老刘再没词儿了。一时间,只觉阳光变得更加明媚,草原变得更加秀美,巴雅尔的鬼迷心窍也变得完全可以理解了。
“求求您了……”她怯生生地说。
“行!行!”大老刘望着她那被泪水洗过的眸子,竟不加考虑地马上答应了。
“让他不要再来了……”她说。
“为什么?”他脱口问道。
“我怕……”她的目光蓦地变得惘然了。
怕?大老刘不由得一惊,刹时想到莫非是巴雅尔这小子做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似乎又什么也没有发生,南丝日玛只顾望着远方哀婉地倾诉着。
草原上**起了柔和的风……
她说,她从小就和阿爸相依为命,而阿爸就怕别人夸女儿长得漂亮。她也怕,因为这使她常常联想到自己从小就神秘失踪的母亲。阿爸是这里最出色的牧马人,高傲得什么也不对自己的女儿说。但在她长大之后便逐渐体会到,漂亮对一个女孩子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尤其是那个多事的老外把她的照片登上洋画报后,各种磨难果然接踵而来了。
权和钱,赛里夫和斯尔杰……
她说,她曾为此恐惧过,也勇敢过。在高傲的阿爸支持下,终于坚决为自己选中了一个既无权又无势的穷“巴克西”——草原教师。
她爱他,因为他俩从小一起长大。耳鬓厮磨,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更重要的是,别看他是个孤儿,却勤奋努力格外有志气。在牧人们的关怀下一直读到大学毕业,如不是被别人顶了,早成了公费留洋生。也好,他忘不了养育他的故乡草原,终于在她惊喜的目光下又出现在她的蒙古包里了。
爱情,彻底扫清了她的恐惧……
但他却似乎有点变了。面目变得更加英俊,身材变得更加挺拔,性格变得更加善良,举止也变得更加文雅。然而,在爱情上他也变得战战兢兢了。她曾催促过他,他却总是忧心忡忡地说,再等等吧!再等等吧……只顾一心扑在学校里,好像要把自己炽热的爱暂时分散在每个草原孩子的身上。
等待,到底等待到什么时候?
她说,她知道斯尔杰还不敢对她怎么样,他或许是在等待赛里夫在花花世界忘乎一切。但谁料想半道里又插进了个草原刑警,使相对的平静又重新被搅乱了。本来多日不来信的赛里夫又频频来信了,斯尔杰也大叫着与其让绿皮小子抢了还不如他先动手。乱了!乱了!急得高傲的阿爸也哀求她马上结婚吧!谁料想这位堂堂的大学毕业生竟被吓得手脚失措,连“再等等吧”也不说了,却只顾紧紧拥抱着她泪流满面地说:或许我们该分手了!
她正是为这个来的。
“求求你了!”最后她说,“还给我们安静吧!要不,他就不要我了……”
“行!”大老刘又一次大喊着答应了。
南丝日玛走了,大老刘心里这份儿乱啊!连桌子上那刚修剪过头发胡子的盗马贼画像都忘了,只顾一个劲儿地暗骂巴雅尔这浑小子!偏偏这家伙又当仁不让,竟赶上了这位正在火头儿上:
“他妈的!瞧你干下的好事儿!”
“哟嗬!”巴雅尔竟能反戈一击,“还说我神魂颠倒呢!姑娘这一来,有老婆的人也变得不分青红皂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