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炖腊肉的砂锅咕嘟咕嘟响着,水汽氤氲爬满窗棂,满屋都是咸鲜醇厚的香气。
大宝和二丫已经顾不上写字了,两个小脑袋凑在灶台边,眼巴巴地望着砂锅盖缝里冒出的白烟。
傅胜年身姿挺拔如松,他垂眸看了孟娇一眼,目光复杂,随即转向韩智羽,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些许凉意的弧度。
“韩公子既是客人,娘子,便好好招待吧。”他声音平缓,听不出喜怒,但“娘子”二字却咬得格外清晰。
“不必麻烦,我自己来就好,孟姑娘真是能干。”韩智羽语气温和,却像是在试探什么。
孟娇总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她惦记着锅里的菜,也顾不上细想,忙对韩智羽道:“你稍坐一会儿,饭菜马上就好。”
说着就拿起粗陶壶,倒了两碗金银花茶,一碗递给韩智羽,一碗自己猛饮了几大口,最近两小只有些上火,家里就喝这个。
傅胜年没接话,只是慢慢坐回轮椅,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跟随着孟娇的身影。
孟娇动作利落,鬓边有一缕碎发垂下,随着她仰头喝水的动作轻轻晃动。傅胜年忽然觉得,这烟火气十足的厨房,比任何金碧辉煌的殿堂都更让人舒心——如果旁边没有那个碍眼的书生的话。
韩智羽随意在条凳上坐下,道谢接过,温热清润的液体入喉,金银花特有的清苦在舌尖化开。他神色不变,赞道:“清热生津,确是佳饮。”
他目光扫过这间虽然整洁但显得清贫的厨房,最后回到孟娇忙碌的背影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而傅胜年正将几根细柴送入灶膛,闻言并未抬头,只淡淡接了一句:“性味甘寒,虚寒之体不宜多饮。韩公子读书伤神,气血暗耗,浅尝辄止便好。”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医理,可那平淡无波中透出的疏离与笃定,却让韩智羽握着碗沿的手指微微一顿。
“多谢提醒。”韩智羽放下碗,目光落在傅胜年用火钳不紧不慢拨弄柴火的右手上。
也不知这小白脸何时接手了烧火的活计,上不得台面的乡野村夫也就只能靠这个来取悦孟姑娘了!
孟娇则专注于灶台,腊肉已经炖了半个时辰,腊肉特有的咸香混合着芸豆香,被热气一烘,更是勾人馋虫。
她一掀开锅盖,白色蒸汽“噗”地涌出,带着更加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汤汁已是诱人的暗红色,腊肉块筷子一戳就透,红芸豆炖得粉糯起沙。
“哇!”大宝和二丫齐齐发出惊叹。
见两只小馋猫的反应,她摇头失笑,随手将切好的干菜段均匀撒入,再用筷子按压几下,让深褐色的菜干完全浸入浓汤,吸收那丰腴的油脂与咸鲜,然后重新盖上锅盖,依然用文火慢煨。
此时火候正好,傅胜年在她盖上锅盖时,就已将灶膛中心最旺的几根柴火稍稍拨开。
小夫妻俩虽无言语,却自有一种默契的节奏——她瞥一眼砂锅,他便心领神会地调整火势;她转身取物,他便将手边洗净的蒸屉递上。
孟娇又从梁上取下一段黑亮油润的腊肠,用温水仔细擦洗表面,然后放入一个空盘中,搁入已经沸腾的蒸锅里蒸熟。
虽然已经和韩智羽混成了朋友,但是该有的待客之道不能省,孟娇决定再添道硬菜。
紧接着开始处理羊后腿,孟娇逆着纹理将肉切成薄而均匀的片,并抓腌上浆。
铁锅烧热,滑入猪油,待油热烟起,羊肉片下锅,迅速翻炒变色,即刻盛出。
锅里留底油,爆香姜蒜与葱白段,浓郁的葱香冲出的刹那,羊肉回锅,锅边淋入酱油与几滴香醋,快速颠勺,撒入香菜,一气呵成。
葱香、肉香、锅气完美融合,一盘油润喷香的葱爆羊肉瞬间点亮了灶台。
净手后再将脆腌萝卜从坛中捞出,白中透粉,闻着就酸甜清爽。
过了一会儿,蒸锅里的腊肠也好了。
孟娇用布垫着手,将盘子端出。蒸熟的腊肠颜色愈发红亮油润,香气也更加醇厚扑鼻。
她待其稍凉,这才取刀,将其切成均匀的圆片,在另一个盘中重新码放整齐。
切开的截面,肥肉如琥珀般透明,瘦肉红艳紧实,油脂与香料的气息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
韩智羽坐在堂屋,看着厨房里两人有条不紊的配合,一切井然有序,仿佛演练过千百遍。这份旁人难以介入的熟稔,让他心底那丝微妙的不适感疯狂蔓延。
他忽然站起身,温声道:“孟姑娘,不知是否有在下能略尽绵力之处?干等着享用美食,实在惭愧。”
孟娇正将炒好的菠菜装盘,闻言抬头,客气地笑了笑:“韩公子是客,安心坐着便是,马上就好。”
“总不好吃白食。”韩智羽挽了挽袖子,目光在厨房内搜寻,看到水缸旁的水桶空了,便道,“我去打些水来。”说着便去提水桶。
“哎,水缸是满的……”孟娇话未说完,韩智羽已拎着桶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