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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半个足印（第2页）

裘日升吞吐着答道：“是的，不，不。这一次并不像前次那么空虚，这明明是一件实事！”

“实事？可是说除了那‘吱咯吱咯’的声音以外，还瞧见那门钮动过？”

“正是，我的确瞧见那门钮转动。”

“那时候你卧室中的电灯，难道已开亮了吗？”

“这却没有，但月光从东窗口进来，照得通明。我实在瞧得清清楚楚。”

霍桑放下了蒲扇，把腰挺了一挺，笑嘻嘻地瞧着来客，不再说话。

裘日升忽提高了声音，说道：“霍先生，你不要误会。你可是以为这完全是我自己的心虚吗？我还有确确切切的证据呢！”

霍桑的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虽是因着这句话转动了一下，但他发问时的声调，仍旧没有严重的意味。

“你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裘日升道：“当夜里大家找寻了一会儿，毫无头绪，前门后门也闩得好好的，绝对不像有什么偷儿进来。当时我的岳母和玲凤，仍都说我的眼睛花了，才有那门钮转动的幻想；又说我也许身弱耳鸣，才幻出‘吱咯吱咯’的怪声。可是这声音紫珊也同样听到的。不但如此，第二天早晨，我曾在那两块略略有些松动的楼板上，发现了一个——唉，半个足印！”

霍桑脸上轻蔑的笑容，又一度显露。他顺着裘日升的口气说道：“半个足印？”

“正是，半个赤足的足形，那五个足趾，我已瞧得清清楚楚。但我家里男男女女，即使是佣仆们，却都没有一个赤足的啊！”

这几句话才把霍桑脸上的笑容完全扑灭。他又把身子偻向前些，他的右手支着下颌，肘骨却抵在他的膝盖上面。

“当真？”

“自然真的。我还记得那一只是右足的足印，一个大趾和四个小趾，排列得非常清楚，不过足跟部分却已模糊，也许已被别人的鞋子践踏过了，或者是那人仰着足尖走的。”

霍桑的注意力已表示出显著的进步。他的眼睛中不但消逝了轻意的神气，并且灼灼露出异光。我也暗暗欢喜，因为在我的意识中，这裘日升带来的故事，诡秘动人，确有值得注意的价值。但霍桑似乎因着裘日升说出了“妖怪”和海玄法师的一类话儿，便抱着成见，认为这件事太玄虚滑稽，始终抱着轻描淡写的冷淡态度。现在他既有这种注意的表示，可见他的好奇心已逐渐引动。如果这里面真有奥妙的内幕，那么，我的日记中也不愁不添上一页好资料。

霍桑问道：“那是一个男子的足印，还是女子的足印？”

“这一点虽然还不能说定。因为那足印不是完全的，长短也不知道。但从分开的足处看来，大概是男子的足印。”

“现在天然足的女子的足趾也同样分开的。”

裘日升低倒了头，自言自语地作疑迟声道：“我想不会是伊的足印——”

霍桑截住他道：“你所说的‘伊’，是谁？”

“我家里只有三个女子：一个是我岳母，一个是老妈子赵妈，她们都是缠足的；只有玲凤是天然足。但我瞧见的足印，不像是伊的——不，不会是伊的。”

“玲凤是你的女公子吗？伊几岁了？”

“今年十八岁。伊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内人生前，因着并无生育，便把我们一家邻居的女儿认做了螟蛉女。那邻居姓王，本来是开豆腐店的，后来伊的父母都故世了，内人便把伊领了进来，算做女儿。那时伊还只九岁，我们给伊上学读书，伊倒也聪敏伶俐，现在伊已读完了师范二年级。”

霍桑点一点头，又问道：“你家里一共有多少人？”

裘日升道：“一共主仆六人：我的岳母、内兄吴紫珊和义女玲凤，还有两个仆人，一个是老妈子赵妈，一个是我们的老仆方林生。我还有一个侄儿，名叫海峰。他是先兄的儿子，至今还留在北方读书，去年只有年假时曾在我家里住过。”

霍桑沉着目光，在那条宁波出品的织回文线的地席上凝视了一会儿，又抬头问话：“好，你再说下去，以后又怎么样？”

裘日升道：“我自从发现了足印以后，才知道这不像是鬼的问题了。鬼当然不会留足印的啊，我疑惑家中也许有什么人要阴谋害我，所以便打算去报告警察。但这计划到底没有实行。因为我的内兄紫珊和我的外甥梁寿康都不赞成。他们以为这里的警察老爷轻易惊动不得。就是寻常的盗案，案子未破，动不动先要破钞，反而受他们的麻烦。像这样空虚无凭的事情，如果去请教他们，更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我们商议的结果，就叫寿康搬到客堂楼上来暂住，以防再有什么变端发生。”

“那么，再有没有别的变端？”

裘日升又像摇头又像点头地把头侧动了一下：“从寿康进我家以后，果真又安静了两个多月。”

“现在寿康还住在你家里吗？”

“不，寿康在福华纱厂里办事，平日本是住在厂的。他在客堂楼上陪了我一个星期，因着那纱厂经理要叫他照管厂屋，所以重新又迁回厂里去。但他迁出去后，我家里倒也平安无事，除了我偶然在睡梦中受些惊吓以外，不再听到有什么异声怪响。可是……可是……”他的声调又颤动，脸色又苍白了。“到了三天以前，那妖怪忽而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