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铁生!这就是你所说的矛盾的地方吗?你怎么不将前后的事实仔细去忖度一下?”
“怎样?”
“死者和姓马的纠葛,虽今早据死者自己说,并没有他人知道。但瞧他答话的态度实非常可疑。并且他并不曾故意瞒别人,也许另有什么他人知道,亦未可知。今晨你不是问过死者,对那仆人金荣觉得很可疑吗?这一层还是你自己说的,你怎么这样健忘,连自己的说话都记不起来哩?”
我停了一会,才抬头问道:“据这样看来,那凶手所以要假冒姓马的去刺害张友孙,对这姓马的和张友孙的仇隙必定也知道得很清楚。依这条见解去追究凶人,自然不是没有头路可寻。你想可不是吗?”
“正是。”
“那么,我又不明白哩。那凶手既然不是姓马的,可见那马龙如要想谋害张友孙的意思自然也是虚构。何以死者会曾望见窗外有马龙如的面孔来探望,因而惊悸亡魂?既然没有人要害他,他何必这样恐怖呢?”
“铁生!你这话很有意思。据我的料想,死者的身躯虽和常人差不多,神经却脆弱异常。他既以为有人要谋害他,当他见了报纸的越狱新闻之后,他的神经一受刺激,更显出他那种心虚惊骇的状态。刚才我们在尸室中查勘的时候,你不也看见那怪面出现的窗口吗?我见你曾在那里细瞧了一会。那窗和地面的距离很高,窗外又有一条条的铁格作视线的障碍。在夜里面瞧看外面实不能怎么清楚。那死者在那烟雾缭绕中,骤见那窗外一个模糊的人面,又因他有过很深的恐怖印象,自然觉得他那死仇前来窥探和图害他的性命,越觉震栗惊骇不宁了。”
我听培云的话,不禁点头,暗暗称是。同时,我忽又想到那恐吓信的事情来。
培云听了我的问句,接着道:“铁生。你问我那恐吓信的话,这更易明了。毋论那凶手绝对不会这样客气的通知,至于死者自以为那死仇要来谋害他的性命,精神上一受打击,那衰弱的神经更益起来。这原是普通医学的常理。他所说认得那仇人的笔迹的话,事实上他和那姓马的已不通音讯多年,怎能记得清楚。那信上寥寥的几句话,字迹既很生嫩,又像故意做作的。这一点你当能看出,似乎用不着我来多说了。”
“那么尸室中怎会曾有那姓马的名刺出现呢?”
“这东西的来源我虽不怎样明白,但当然也是凶手伪造,引人走入迷途的。这东西的原因我们捕得凶手后自会明了,你也不必太过虑哩!”
我见培云的意志非常坚定,似已胸有成竹。
我暗想到傍晚我和胡兴浓去查询那湖外路值岗的警士时,他曾见午后张友孙出弄时,后面有一个穿白衣的男子,行迹很是可疑。我当时对这凶手的问题既不清晰,脑海里又满觉得那姓马的行凶最为近情。现在疑团一经打破,那个尾随着死者的不知姓名的男子,便成这疑案的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那个白衣人……白衣人……”
我嘴里轻轻地说着。培云见我呆坐了出神,便开口笑道:“铁生!你在做什么呢!不要杂乱无序的胡想吧。”
我本想将我的见解一问培云,看他的意思怎样,但我方要启口,他忽又抬头向我说话。
“铁生!你莫非对我刚才的一番说话还有不明白吗?我现在早有一种理想,对这案情上有几处发现,是你所不知道的。你且不要多虑。我还有一二疑团不能解决,否则就可破案了。”
我听了他这话,不禁更加提起精神来。
“什么疑团呀?”
“你怎么这样性急。须知我现在虽有了一种理想,却还待解决了几个疑点之后才有实在的把握。……啊,铁生!你可有什么见解么?你虽没有开口,你的状态早就告诉我哩!”
我早要说出那个穿白衣的可疑的男子来,这时见培云发问,便立即说出我的意见。
培云听我说话之后,却并不发表什么意见,似乎他早意有所属,对于别的发现竟不愿分心去思索。我虽知他有了一种理解,但却仍如困在黑暗的道路中,简直摸索不着什么途径。培云虽较有把握,但他仍守着那卖关子似的老脾气,不肯贸然发表,这一着自然是使我十二分扫兴。
我道:“培云!你现在希望些什么?你的理想又是什么呀?”
培云微微摇了头。
“唉!你那暴躁性急的脾气,怎么竟不能改掉。我现在委实不愿多说,你还是早些去睡吧!晚报不是已经来了吗?你不妨浏览一下,舒散舒散。明天恐怕还有一天的奔波呢!”
培云说完这话,竟起身离开办公室到楼上去。我既不便再开口问他,见这时还早,便先燃了一支纸烟吸着,借此宁一宁神,随后便将那未完稿的《南方雁》继续着笔。
可是我的脑里,已充满了这凶案的兴味,思绪非常纷乱,竟不能安心写下去。我写了半章,便又收拾稿件,掷笔起身。
我耳中听得培云在楼上踱来踱去的步声,便熄了办公室的电灯,回到上边卧室去。
我的脑室中满充着许多疑问,这张友孙是怎样死的?行凶的人是谁?被害的原因?……马龙如?贿通了金荣?一个白衣可疑的男子?其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