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仁道:“有要紧的事,今天必定要请你先生到一到!”子仁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颇带着严厉。
裕成有点吃惊,说道:“我到楼上,去换了衣服,就同去如何?”
子仁道:“衣服不必换了,就请同走吧!”
裕成看事不好,想往外跑。忽从子仁背后,跳出一人,如同捉小鸡的一般,将裕成提起,摔在地下,一面拿出手镣,将裕成双手上了镣。
裕成大喊道:“你们不是变了强盗了吗?快捉强盗啊!”
张家的小厮、车夫、佣人,听见主人喊“捉强盗”,都要闯进来。子仁背后还有一人,举起手枪,对准他们说道:“你们哪一个敢动,就请他吃一枪!”那些人吓得都站住了。
子仁拿出警笛,吹了三声,外面进来八个警察,见了子仁,垂首听命。子仁教他们把裕成先用摩托车解回局去,千万不可有失。警察答应一声,在地上扶起裕成,用两人夹着就要往外走。
裕成喊道:“我犯了什么罪?你们竟敢拿待强盗的法子待我!你们不知道我是都商人会的会员吗?我们会员是有保障的!”
子仁道:“拿你自然有可拿之罪!你明天到法庭再说吧!”
裕成道:“如果明天你们拿不出证据,我要反控你们恃强行凶、损害名誉、无端诬陷的罪名!你们担得起吗?”
子仁笑了笑,说道:“你不要再强硬了!没有证据,自然听你告就是了!赶快押着走吧!”对警察用手一挥,警察押着裕成去了。
子仁又吹了三声警笛,外面又走进八个警察。子仁吩咐他们把张家的佣人看好,不许放走一个。自己带着原来的两个人,就是公乙、陀生假扮的,走上楼梯去。只见楼上四间房内,空空洞洞,并无一人。原来裕成是没有家眷的。
西面靠北一间,北墙上独独没有窗户,只靠墙有一个大木柜。公乙用百合钥将柜开了,里面顶上一排钉了四个弯钩,第三个钩子,比那三个要光滑得多。公乙将钩往上一推,只听“哗啦”一声,下面开了个很大的方洞。
公乙一手举着手枪,一手照着电筒,弯身进去,一看这墙,一共十二家,都是空的。两边一望,并没一人,公乙把手枪揣起,照着南面夹壁上,看那十一家装铁柜的地方,墙都凹了进去,上面各有个歪柄。将柄一旋,铁柜的内膛就转过来了。柜里的东西,任意取携,这个人家一点都不会觉得的。想必造这一排房子的人,就生下窃盗的心了!公乙看罢,退了出来,对子仁说了大概。
子仁道:“这十二幢楼房,是前年一个姓吴的华侨造的,造成就卖给姓张的了。这姓吴的卖了之后,听说就回南洋群岛去了。他如何造这种房子,真奇怪了!”
公乙道:“这魔党真正可怕!手段也高,势力也大,姓吴的不过傀儡罢了!内幕自然还有极聪明极有才干的人,在里面指挥他们。单是房子一项,就如此的大布置,莫要说别的了!恐怕这种房子,决不止这十二家,还有那八处窃案,也必然是与房子有关系的!不过不是这种机关罢了。这个张裕成,决不是首要。我们以后,有的是麻烦了!”
公乙说罢,同陀生四下一搜,王家失的珠子,全都搜出来了。此外,连片纸只字都无有存留,可见他们平常的用心了。
子仁等三人,将珠子用被单包好,走下楼来。这个时候,摩托车送裕成去,也回来了。另又开了一部囚车来,将张家佣人都驱入囚车,警察押着,先开回局里。子仁吩咐四个警察,把守张家门户,如有可疑的人来,千万捉住,送到局里。遂同公乙、陀生,提了珠子一包,坐上摩托车,回公安局去了。
一夕无话,到了明晨,子仁亲自押了犯人赃物,解上法庭。公乙检齐证据,约了陀生,也跟了来。
等到开庭,子仁起诉,先陈述一遍,又把犯人带上,裕成是极口呼冤。子仁又提了赃物,并带领公乙,上堂作证。法官问过公乙的姓名履历,子仁并说明公乙是公安局特聘的侦探。
法官问公乙道:“证据在哪里?你是怎样探出来的?”
公乙先述了到王家去以前的闻见,接着说道:“我听说从前失窃最巨的四家,都是藏在铁柜里,无影无踪失去的,就知道这铁柜必有关系。后来接到魔党的信,问明他指的地方,是‘珍珠大王’的宅子,就知道这魔党要去偷他,借着给我手段看看。后来去寻那送信的人,听他们的隐语,更相信是要去偷了。后来就到吴局长宅里,查明了淮南街房图,并这一排十二家的住户,遂约同吴局长及黄陀生,到王家去察看。到了王家藏珠宝的这一间,一看铁柜,嵌入东墙内,却又靠在北墙。又见北墙的窗户,却是双层,墙竟有四尺多厚,就知道墙内必有夹层,铁柜必有机关,暗地转动。我教王用善将柜门开了,看他的那一串大珠子,却藏在一小铁门里面。我就用蜡涂在小铁门上,好留那偷的人的指印。我同吴局长等,就坐在柜前,守了一夜。等到五点钟的光景,听见墙里面,有很微响声,就知珠子已被偷去了。到了天明,开柜门一看,果然全行失去,唯独大珠串已预先取出了。我在小铁门上,摹下指印。起初看住户名单,只有九号的房客,没有职业,疑心是他。遂扮了一个乞丐,守在他门口,察看他家出入的人。因为在茶楼上,听他们党人说,要到这个人家去吃酒,必是帮助他运东西的。等了一会工夫,这九号并没有人出入。倒是十一号,走出一人。我一看,就是在茶楼上认明送信的那个大汉。我才知道十一号是贼窝,他失过窃就是掩人家的耳目。我恐怕还有错,到了下半天,扮了个慈善会的劝募员,拿了一本捐册,请他认捐。那捐册底面,都用蜡涂过,好留他的指印,同那铁柜里指印对证。他拿过捐册,捐了十元。我回去将指印摹出,右手中食两指,同那铁柜小门上,留的中食两指的指印,一般无二。因为小门上的指印,是他推开的时节留上的,故只有中食两指。这才信定是他偷的。因为他是联合匪党,扰害地方,与寻常小窃不同,遂同吴局长说明。吴局长不动声色,安排停妥,带了我同黄陀生,到了十一号,将张裕成获住。”以后如何发现夹壁,如何搜得赃物,陈说得一字不遗。
法官以赃证俱全,且有结党的行为,不容裕成狡辩,但问他怎么布置的机关。裕成见辩无可辩,只好承认,不过说:“机关是现成有的。因为恰巧租在总机关这一家,一天搬动木橱内的钩子,底下忽然开了一个方洞,觉得很奇怪,就钻进去察看。看见里面有十一个铁门,每个铁门项上,有一个歪柄,将柄一旋,铁门忽然转过来,里面变成一格一格的,放着许多财物。不合见财起意连偷四家,自己恐怕人疑心,也说是失窃,掩人耳目。不过我住的这幢里的铁柜是不能转动的,想必是从前造房子的人自己住的,好偷人家的东西藏在里面。这是我的亲供,情甘认罪。”
慎斋答道:“我这房子,是华侨吴君一造成卖给我的。我并不知道里面有这许多机关,有报告公安局的文书可查。”
法官道:“既然是姓吴的造的,待本庭提他严讯,与你无干。但是限你一个月,将机关拆毁,不得违误。”
慎斋答应退出。赃物原主领回。张家佣人,无干开释。法官退庭。人众四散。
公乙同子仁、陀生回到公安局。公乙道:“王君的失物,虽然完璧归赵。以前那三家的失物,却不见踪影,我想另外必有贼党的大窟。况且春阳里同明道里失窃的八家,也还没有头绪。这个案子,还不能算结。不过我在淮南街十一号里,得着一个大引线,想起来不难破获啊!”
子仁道:“得着什么大引线?怎么我没有看见啊?”
陀生道:“我也不觉察有什么引线。”
公乙道:“此刻尚不好宣布,等我探实再说吧!”
公乙遂偕同陀生,回报馆安歇去了。
明天一早晨,公乙约同子仁,到春阳里一家失窃的人家去察看。问明他家主人,说是门窗关闭,毫无形迹,铁箱锁在箱子间里,一夜工夫不见了。公乙看这箱子间,是在厢楼后头的亭子间,只有一个窗户,还是用铁网蒙住的,十分严密,无论什么飞贼,都飞不进。公乙用带的一根手杖,在墙壁上敲过来、敲过去,听去却是实实在在的,心中甚为纳闷。及至一脚跨出箱子间的门限,忽然若有所觉,慌忙退了回去,背着手在这一间,踱来踱去。约有十分钟,才走了出来,对子仁道:“我们到楼下去看看!”教主人领着,走到箱子间底下这一间,又用手杖将墙壁敲了一遍。这才同子仁走出这家,又到明道里察看了一家,对子仁道:“我实在察不明白,有点惭愧!好在拿到了一个,我也可以交代了!我在苏州还有别的事,今天要回去了。”一面说着,一面从明道里走出,上了摩托车,教开到报馆。等车子开了,公乙附着子仁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子仁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晓得了。”
不多时到了报馆,公乙下来,子仁自回局去。公乙走进报馆,教他的小厮,收拾衣囊。陀生问他做什么。
公乙道:“我回苏州去一次,请你明天在报上登一段,我侦探职事已毕,回苏州去了。千万千万!”说罢,携同小厮,别了陀生,到火车站,乘火车直回苏州。
到了明天,果然登出报来,火车来往人物表,也有他的名字。大家议论纷纷,有说从前几家的失物,都没有寻到,他就算职事已毕,径自回去,未免太糊涂了!有说他探出这夹壁,总算有本领的。有说他是畏难而去了。这且不必说他。
过了几天,就有一个叫王怀的,一个叫李阿二的,到他栈房里去看他,客气了一阵,通了名姓,才知他叫张有。王怀问他到上海来做什么生意的。张有也不隐藏,就一五一十的,说是从芜湖来,带了有上万的银子,来上海办洋货去卖的。他在芜湖开了一爿大洋广杂货店,名字就叫“有记”。三个人越谈越投机,王怀就约张有同阿二去吃小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