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桑道:“就在昨天夜里。伊是被人请去出诊的,直到今天午膳时分还不回来。”
孙仲和缓缓答道:“这倒奇怪。但这件事我完全不知道,你们怎么会问到这里来?”
霍桑瞧着他道:“据我们所知,伊是被一个姓‘孙’,或是姓‘沈’的请出去的。孙先生既然是伊的老主顾,故而来问一声。你昨夜可曾请过伊?”
孙仲和仍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答道:“没有。我从前请伊,本是给苡珠——我的老婆——看病的。苡珠在一礼拜前已回了娘家,此刻这屋子里没有女人,用不着请女医生。”
“那么在这最近几天中,你可曾见过朱医生?”
“也没有。我早已说过,我只请伊给苡珠诊病。我跟朱医生毫无交谊,即使在路上碰见,也不会点头招呼。”
“那么我们只能另行探访了。对不起,冒昧得很。”他像要立起来,仰一仰身子,又坐下了。“还有一句话,府上现在有几个仆人?”
“唔,有三人,都是男仆。”仲和先站起来预备送客。
“府上竟一个女仆都没有?”
“有一个的。但在一礼拜前,伊已跟着苡珠往菜市街我的岳母洪家里去了。”
霍桑答应了一声,作势要立起来的样子,眼光却仍垂注在地板上面。他的呢帽本放在他的膝盖上,这时他的两足一动,那顶灰色呢帽便滚落在睡椅旁边的地板上。幸亏那地板是广漆的,并且新近洗抹,丝毫没有灰尘。霍桑偻着身子,左手将呢帽拾起来,右手在那睡椅一角玄缎垫下面的毛绒围巾的排须上面指了一指。因着孙仲和立了起来,那围巾的排须又显露了。
他带笑说:“这条围巾想是尊夫人的吧?”
孙仲和回头向睡椅上一瞧,忙着应道:“是。正是。”
霍桑又鞠了一躬,便和我一同辞别出来。孙仲和拖着拖鞋,只送到弄堂的长窗门口,便点一点头,退进书房里去。我和霍桑走出了大门,忽见那先前给我们通报的老仆陆全正提着一只铅皮畚箕进门。
霍桑乘机搭讪道:“喂,你可知道你们的女主人几时回来?”
老人摇摇头:“不知道。”他垂着头准备进门去。
霍桑又单刀直入地问道:“你们少爷的女朋友大概不少吧?”
陆全道:“我也不知道。”他说完,便低倒了头,匆匆和霍桑擦肩而过,一直进门去。
霍桑也不阻拦,目送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好一个忠心的老管家!”
我说:“这白发老头儿真能守口如瓶。你要从他的嘴里探听消息,大概不可能吧?”
霍桑道:“不,我并不想探消息,我只要证实他是否本来有寡言的脾气,或是他故意回避。此刻我的疑团已经解决了。”
“我看你先前的观察没有错。他像是故意回避。他的状态有些诡秘,很像是和他的主人通同的。是不是?”
“是。我也相信如此。”
我们出了松柏里,走上马路。天虽还没黑透,路上的路灯都已亮了。霍桑在海关路的转角旁边立定了。
他道:“包朗,我们要分路哩。你先回去打个电话给汪银林,叫他立刻把薄一芝放掉,好让他去料理朱仰竹的丧事,又免得叫无辜的人受冤。他若使不相信,薄一芝所负的嫌疑可由我负责。”
我惊异地问道:“你已经确信薄一芝没有罪?”
“是。我仍保持我先前的想法。”
“那么犯罪的是谁?”
霍桑不答,忽而斜目向右侧里瞧瞧。有一个穿黑衣的妇人正从我们的身旁经过,霍桑似有所顾忌。我等那妇人走远了,才继续发问。
我又问:“你可是疑心犯罪的就是孙仲和?”
霍桑只向我点了点头,似乎仍顾忌路人,怕漏了风声。
我把声音放低一些,又问道:“你确信是他?”
霍桑低声道:“是,确信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