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各种派别的黑格尔化马克思主义
即使本书的确提出了恩格斯一黑格尔的关系问题,它的主要关注点也还是马克思和黑格尔。因此,分量最大的分析和论述都集中在马克思与黑格尔的结合上。
在第1章“黑格尔—马克思学术关系的历史编纂学”中,我提出了一种20世纪理解黑格尔—马克思关联的一般阐述。我不打算对这个概述进行深入的研究,而旨在划定一些重要的学派。通过对各种思想学派以及代表那些学派的卓越的人物的研究,我希望为读者呈现对这一主题之复杂性的准确写照。
通过将资料划分为两部分,这个错综复杂的主题会被更好地集中起来:20世纪马克思的重新黑格尔化以及20世纪马克思的去黑格尔化。
(一)20世纪马克思主义的重新黑格尔化
1。第一个时代
在重新黑格尔化时期,我会提到那些承认黑格尔和马克思的连续性的哲学家。从他们自身的角度来看,这些知识分子提出了表明马克思汲取黑格尔思想的确切分类的文献。这些20世纪的新黑格尔主义者打破了以恩格斯为代表的对黑格尔—马克思关系的19世纪式解释,认为这种解释提供了一版完全被损坏的黑格尔,割裂了黑格尔和马克思,并发明了辩证唯物主义。恩格斯引发了哲学上的斯大林主义,因为斯大林主义理论的前提是达美特(Diamat)①以及黑格尔与马克思的分离。
在这个时刻,区分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是必要的。在马克思主义的词汇中,历史唯物主义涉及历史发展理论。历史唯物主义是一个解释社会制度进化模式的理论。在马克思主义的词典中,辩证唯物主义是一种关于自然和宇宙的形而上学观点。它声称已经发现了宇宙的三个基本规律,即质量互变、矛盾对立统一以及否定之否定,并在这三个规律的基础上,宣称自身能说明自然界和社会制度的运动原因。辩证唯物主义是必须被太阳系内部的精神和物质实体遵守的普遍逻辑:它是形而上学。
虽然乔治·卢卡奇、赫伯特·马尔库塞、让·伊波利特、阿尔弗雷德·施密特有各自的版本,但他们都属于20世纪马克思主义重新黑格尔化的第一个时代。他们都反对恩格斯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
卢卡奇重新黑格尔化马克思主义的版本集中论述了黑格尔和马克思的主体活动原则。作为欧洲无产阶级革命愿望的辩护者,坚持布尔什维主义的卢卡奇强调黑格尔的劳动和实践主题,并表明马克思如何延续了上述主题。作为法兰克福学派的成员,马尔库塞促进了批判理论的发展。马尔库塞认为,黑格尔是社会制度批判的发明者,马克思遵循了黑格尔的这个计划。伊波利特看到,异化和外化的主题是黑格尔和马克思的理论中心。以《精神现象学》为黑格尔著作的核心,伊波利特认为,异化和外化的主题也是马克思的重要著作的中心。施密特看到,马克思是逻辑和历史解释的结合者。当从黑格尔的《逻辑学》中派生出逻辑时,马克思研究社会经济制度的历史维度就出现了。据施密特所见,马克思接受了黑格尔的逻辑分层理论,并以之为工具来说明社会的演变。
2。第二个时代
克里斯托弗·阿瑟和托尼·史密斯的著作是第二个时代的象征。这两个人致力于20世纪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的传统,但在一个更极端的方向上改变了这项遗产。阿瑟意识到了这个激进的倾向,并给他和史密斯的著作起了一个新的名称。阿瑟称,他和史密斯的贡献为“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从而确定了在他和史密斯提出的对马克思主义重新黑格尔化的新版本中,有些内容超出了卢卡奇、马尔库塞、伊波利特、施密特的理论原则。
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有两个特色:采用完全来自体系逻辑的马克思的解释方法,放弃几乎所有线性解释的要求。据阿瑟和史密斯所见,融合马克思和黑格尔的这个方法论原则的是生物的发展。在黑格尔的解释中,无论是对逻辑而言,还是对历史而言,哲学始终是在有机进化的基础上展开的。
有机进化形成了黑格尔解释逻辑的内部结构。每个全面的体系都包含着重要本质,后者形成有机体的核心范畴。体系辩证法提出了一种解释方法。体系的发展被定义为由其中占主导地位的范畴来控制,或由其中占主导地位的范畴来确定局部范畴运作的过程。解释意味着对范畴展开的阐述。
阿瑟和史密斯勾勒了黑格尔的《逻辑学》和马克思的《资本论》之间密切的相似性。因为体系辩证法形成了《逻辑学》的解释性结构,所以它也是《资本论》的解释性方法论。
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的失误是线性解释或历史叙事。阿瑟和史密斯主要关注逻辑的一致性,而不是有机进化。他们强调逻辑的连贯性,而不是社会的发展,因此,关注社会的发展方向对他们而言是次要的陈述。
阿瑟和史密斯的著作指向当代马克思主义内部辩论的实质。这场辩论不是社会学的,而是哲学的。他们的主要兴趣不是与时俱进的社会结构运动,而是马克思主义内部声明的合乎逻辑的可信性。
(二)20世纪马克思主义的去黑格尔化
1。第一个时代
在这一节中,我没有尝试对苏联的斯大林主义去黑格尔化做出解释。与列宁的意愿相反,克格勃的哲学使马克思从黑格尔中分离出来,采用了最初为恩格斯所清晰阐释的辩证唯物主义。虽然辩证唯物主义使黑格尔和马克思的思想发生断裂,但我不会花时间描述其逻辑内容。
在第一个时代中,第一次认真尝试去黑格尔化的是路易·阿尔都塞。阿尔都塞的文集是对20世纪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的回应。据阿尔都塞所见,新黑格尔派马克思主义有两个致命的缺陷:第一,它越来越多地参与作为反对政治的哲学问题;第二,它打破了列宁主义传统。阿尔都塞打破了斯大林主义,但仍然认为列宁主义是一个可行的革命策略,而且在毛泽东思想中得到了延续。
针对马克思主义的重新黑格尔化可能出现的政治缺陷,阿尔都塞提出了马克思主义的去黑格尔化。如果马克思主义再次被断言为
政治第一或者革命优先于哲学,马克思主义的去黑格尔化就是必要的。
由这一理论策略武装起来的阿尔都塞提出了以下解释纲要:马克思和黑格尔被“认识论断裂”拆开;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神圣家族》(1844~1845年)是对这种断裂的最初陈述;《神圣家族》之后,没有任何黑格尔派影响过马克思;摆脱黑格尔之后,马克思游移到贝内迪特·斯宾诺莎的轨道上。
认识论断裂的主要指向是马克思脱离了黑格尔的有机体解释方法。黑格尔提出了一个解释不同时期历史、哲学和宗教发展的有机模式。黑格尔看到了作为拥有内在发展趋势的有机整体的历史时期或哲学时期。